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_村上春树【完结】(52)

2019-03-10  作者|标签:村上春树

  我用毛巾擦罢泪,睁开眼睛。老人在窗边的身影看起来模模糊糊。

  “冬天会使形形色色的事物现出本来面目。”老人继续道,“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总之就是这样。雪要继续下,shòu要继续死。谁都无可奈何。一到午后,就能望见焚烧shòu们的灰色的烟。整个冬季天天如此,天天有白雪和灰烟。”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21.冷酷仙境(手镯、本·约翰逊、恶魔)

  壁橱里面仍像上次那样黑dòngdòng的。也许因为知道夜鬼存在的关系,更加觉得yīn森森冷冰冰。至少在其他地方见不到这般完整无缺的黑暗。在城市使用街灯霓虹灯和陈列窗灯具撕裂大地黑幕之前,想必满世界都是这种令人窒息般的黑暗。

  女郎领头爬下梯子。她把夜鬼gān扰器揣进雨衣的深口袋里,身上斜挎大号手电筒,吱吱有声地踩着长胶靴一个人快速滑下黑暗的底部。片刻,语声随着水流响从下面传来:“好了,下来吧!”旋即有huáng鱼灯光摇晃。看样子这地狱之底比我想象的深得多。我把手电筒插进衣袋,开始沿梯下爬。边爬边回想爬山车上那对男女和嘭嚓嚓的旋律。他们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我怀揣手电筒和大号小刀带着肚皮创伤正下往漆黑的dòng底。他们头脑中有的,只是时速表的数宇、性关系的预感以及从排名榜上一落千丈的不咸不淡的流行歌曲。当然我不能 责怪他们,他们仅仅不知道罢了。

  我如果也一无所知,也可以免遭这份苦难。我想象自己坐在爬山车驾驶席,身边载着女孩,随同嘭嚓嚓的旋律在夜幕下的都市里风驰电掣的光景。女孩在jiāo欢时是否摘掉左腕上两只细细的银手镯呢?但愿不要摘掉。即使脱得一丝不挂,也不摘去两只手镯,就像它已成为 身体的一部分。

  问题是她很有可能摘掉。因为女孩淋浴时要卸去所有附件。这样,我势必要在淋浴前同她发生关系,或者央求她别摘掉手镯。我不知哪种做法合适。但不管怎样,务必千方百计地使她戴着手镯同我jiāo合。这是关键。

  我想象同戴着手镯的她同衾共枕的场面。面部全然无从想起。于是我调暗室内照明,暗了自然看不清面孔。扯掉藤色或白色或淡蓝色的玲珑剔透的三角裤,手镯便成了她身上惟一的附着物。朦胧的灯光下,手镯泛着白光,在chuáng单上发出令人心神dàng漾的清脆声响。如此想入非非地往下爬梯之间,我感觉出阳物开始在雨衣下脖起,莫名其妙!何苦偏偏选在这种地方冲动?为什么在同图书馆女孩——那个胃扩张女孩——上chuáng时它垂头丧气,却在这不伦不类的梯子正中神气活现?充其量不过两只银手镯,到底有何意味可言?况且正值世界将完蛋将步入尽头之际!

  我爬下梯子在盘石站定。女郎把手电筒光四下一晃,照亮周围景象。

  “夜鬼真的像在这一带转悠,”她说,“听得见声音。”

  “声音?”我问。

  “用腮叩击地面的噗噗声。很小,但注意听还是听得出。还有气味。”

  我侧耳倾听,又抽了抽鼻子,并未感到有什么异常。

  “不习惯不行的,”她说,“习惯了就能略微听出它们的语声。说是语声,其实不过近似声波罢了,当然跟蝙蝠不同,一部分声波可涉及人的可听范围。它们之间则完全可以沟通。”

  “那么符号士们是怎样同它们打jiāo道的?语言不通岂非打不了jiāo道?”

  “那种仪器随便造得出来。就是说可以把它们的声波转换成人的语声,同时把人的语声转换成它们的声波。估计符号士造了出来。祖父如果想造,当然不费chuī灰之力,但终归没有动手。”

  “为什么?”

  “因为不想和它们jiāo谈。它们是邪恶的,语言也是邪恶的。它们只吃腐肉和变质的垃圾,只喝发臭的水。过去住在坟场下面吃死人肉来着,直到实行火葬。”

  “那么不吃活人喽?”

  “抓到活人要用水泡几天,先从腐烂部位依序吞食。”

  “罢了罢了,”我叹息一声,“真想就此回去,管它天塌地陷!”

  但我们还是沿河边继续前进。她打头,我随后。每次把手电筒照在她背上,那邮票大小的金耳环便闪闪发光。

  “总戴那么大的耳环,不觉得重?”我从后面开口问道。

  “在于习惯。”她回答,“和阳物一样,你觉得阳物重过?”

  “没有,没有的,没那种感觉。”

  “同一码事。”

  我们又默然走了一阵子。看来她十分熟悉落脚点,边用手电筒东晃西照,边大步流星地迈进。我则一一确认脚下,鼓足劲尾随其后。

  “我说,淋浴或洗澡时你也戴那耳环?”为了使她免受冷落我又搭腔道。她只有说话时才多少放慢步履。

  “也戴。”她应道,“脱光时也只有耳环还戴着。你不觉得这挺富有挑逗性?”

  “那怕是吧,”我有些心虚,“那么说倒也可能是的。”

  “gān那种事你经常从前面gān?面对面地?”

  “啊,基本上。”

  “从后面gān的时候也有吧?”

  “唔,有是有。”

  “此外还有很多花样吧?比如从下面gān,或坐着gān,或利用椅子……”

  “人各所不一,场合各不一样。”

  “那种事,我不很涛楚。”女郎说,“没看过,也没gān过。又没人教我是怎么回事。”

  “那东西不是别人教的,是自己发现的。”我说,“你有了恋人同他睡过之后,也就如此这般地自然明白了。”

  “我不大喜欢那种套数。”她说,“我喜欢更加……怎么说呢,喜欢更加排山倒海式的。排山倒海般地被gān,排山倒海般地接受。而不是如此这般地自然明白。”

  “你恐怕同年长的人呆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同天才的、具有排山倒海式素质的人。可是世上并非全部是那样的人。都不过是凡夫俗子,在黑暗中摸索着生活,像我这样。”

  “你不同。你OK。上次见时我也说了吧?”

  但不管怎样,我决心把有关性的场景从脑海中一扫而光。勃起仍势头未减。问题是在这黑漆漆的地下勃起也毫无意义,况且首先影响行走。

  “就是说,这gān扰器发出夜鬼讨厌的声波喽?”我试着转移话题。

  “正是。只要在发声波,大约15米内夜鬼就别想靠近。所以你也得注意别离开我15米。要不然它们就会把你抓进地xué,吊入井里,先从腐烂部位大吃大嚼。你要从肚皮伤口先烂,肯定。它们的牙齿和爪子尖锐得不得了,简直是一排尖锥。”

  听到这里,我赶紧贴在她身后。

  “肚皮伤口还痛?”女郎问。

  “敷过药,好像有点麻木了。身体动得厉害了倒是一剜一剜地痛。一般情况下还过得去。”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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