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的森林_村上春树【完结】(43)

2019-03-10  作者|标签:村上春树

  两三天后,我到吉祥寺街上逊件逐件买齐日常杂货,在家做点简单散食。又到附近的木材店买木板,用来造了一张书桌,同时案作鼓桌。也造了一个架子,买齐调味品,一只出生仅半年均白色雌猫开始接近我,在我那里吃饭。我替那猫取名叫“海鹤”。

  大致上安顿之后,我在街上找到一份漆行的兼职,连续两星期当漆工师傅的助手。薪水不错。可是相当劳力,绎稀剂的味道令我头昏脑胀。工作完毕吃过晚饭喝了啤酒,我就回家和小猫玩,然后睡得像死尸一样。两星期过去了,直子始终没有回音。我在揉漆途中突然想起阿线。仔细一想,我已三星期没跟她联骼,甚至没通知她我已搬家。我曾向她提过我准备搬家,当时她“哦”一声,从此没有联络。

  我走进公共电话亭,拨了阿绿的公寓号码。她姐姐接的电话,当我报上名字后,她说“请等一下”,可是等来等去。阿绿都没来听电话。

  “吱,阿绿很生气,她说不想跟你讲话"”她姐姐说。“你搬家时没有跟她联络对不对?连搬去哪儿也不告诉她,一声不响地走了,是不是?所以她气得冒烟。那孩子一旦生气起来就很难平复。跟动物一样。”

  “我曾向她解绎,请您替我叫她来听好吗?”

  “那我现在解释好了,对不起,麻烦您向阿绿转告好不好?”

  “她说她不想听你解释。”

  “我才不gān哪。”她姐姐受理不理地说。“那种车你亲自向她解释吧:你不是男子汉马?应该自己负起责任去做。”未法子,我只好道谢一声收了线。之后觉得,阿绿生气也不是没道理。我为了搬家和赚钱安顿新居,完全没去想阿绿。连直于也几乎没想。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一旦专心做某件事时,对于身边的事就完全不顾了。

  然后反过来想,假如阿绿也一声不窖地搬了家,不通知我搬去哪里,就这样三个星期不跟我联络,我会怎样想?多半觉得受伤吧。而且伤得相当厉害。怎么说,我们虽然不是情侣,然而在某力面,我们比情侣更亲密,而且彼此接纳对方。想到这里,我就非常难过。我最痛恨的就是无意义地伤害别人,尤其是伤害自己所珍惜的人。

  放工后,我回到家里,对看新桌子写信给阿绿。我把自己所想的老老实实写下来。我不说藉口也不解释。只是为自己粗心大意的事道歉。我说:“我很想见你。希望你到我的新家来看看。”然后贴上快递邮票,投进邮筒。

  然而左等右等的,始终等不到回音。

  奇妙的初chūn来临。chūn假期间,我一直在等回信。不去旅行,不回老家,连打工也不大愿意。因为直子可能随时来信叫我去看她的关系。白天我到吉祥寺的街上看两套同时上演的电影,在爵士咖啡室看了半天书。不见任何人,也不跟任何人说话。然后继缤每星期写信给直子。我没提起要她答覆的事,因我知道她不喜欢别人催bī她。我写下漆行打工的事,“海鹤”的事,庭院开桃花的事,豆腐店的亲切阿姨和食品店的坏心眼阿姨的事,以及我每天做些什么菜的事。然而还是没有回音。

  我对看书和听唱片也觉得厌倦时,开始慢慢整理庭院。我向屋主借来扫帚、竹把子、篱箕和剪刀,拔掉杂草,适当地修剪丛生的树木。只是稍微整理一下,庭院就变得相当美观了。当我在修剪时,屋主问我要不要喝茶。我坐在正堂的套廊上,和他喝茶吃煎饼,闲话家常。屋主说他退休后,在一间保险公司担任董事,两年前把董事之位也辞掉在家悠闲度日。

  房子和土地都是祖先留下来的,孩子都自立了,所以可以悠悠闲闲地度晚年。又说他夫妇俩经常出外旅行。

  “那真好哇。”我说。

  “才不好哪。”他说。“旅行一点也不好玩,不如工作来得好。”

  他说他之所以荒置庭院不理,是因这一带很难找到花匠,本来自己可以慢慢动手整理的,可是最近鼻敏感严重起来。无法护花弄草。是吗?我说。喝完茶后,他带我去看储藏室,又说没什么好酬报的,里头全景不用的东西,如果有合用的,尽管拿去用好了。储藏室里的确堆满各种杂物。从洗澡盆、儿童用的泳圈到棒球棍都有。我找到一部旧单车、一张不太大的饭桌、两张椅子、一面镜子和一支吉他,问他可不可以借给我,他说只要你喜欢就用好了。

  我花了一天时间把单车上的锈刮掉,注上油,替轮胎打气,调好齿轮,又到脚踏车店换上新的离合器和纲线。这样子,单车漂亮得差点认不出来了。我把饭桌的灰尘清洗gān净。重新士过漆。吉他的弦全部换过新的,松掉的板用qiáng力胶黏紧。再用纲刷把锈除净,调紧螺丝。虽然不是很好的吉他,大致上还可以发出正确的音调丁。回心一想,开始拥有吉他,乃是念高中以后的事。我坐在套而上,一边回想以前练过的流làng者乐队的“屋顶上”,一边慢慢试弹。不可思议地,我居然还记得大部分。

  其后,我用剩下的木板做了一个信箱,涂上红漆,写上名字,竖在门前。可是,在四月三日以前,信箱里的信件只有转寄过来的高中同学会通知而已。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想参加同学会的活动了,因为那是木月和我念过的班级之故。我立刻把它扔进字纸篓。

  四月四日下午,有一封信放进我的信箱,那是玲子寄来的信。信封背后写看“石田玲子”的名字,我用剪刀剪开封口,坐在套廊上读信。从一开始我就预感那封信的内容不会太好,读了果然不出所料。

  首先,玲子为迟延覆信的事致歉。她说直子一直为了回信给你而内心苦苦斗争,然而始终无法完成。我好几次说要代她写,我说不能太迟回信,可是直子坚持那是私人的事,必须亲自动笔,因此拖延至今。玲子说。也许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希望你原谅。

  “也许你这一个月来等信等得好苦,对直子而言,这一个月也是相当痛苦的一个月。这点请你了解一下。老实说,目前她的状况不太乐观。她想设法靠自己的力量康复过来,可是目前尚未出现效果。

  仔细一想,最初的徵兆是无法顺利地写信。大概是从十一月尾或十二月初开始的"接看开始幻听。当她企图写信时,就有许多人跟她说话来gān扰她。因此她在选择词语上受到搅扰。在你第二次来访以前,这种状况比较轻微,坦白地说,我也没有深刻去想它,因为我们多少都有这种周期性的症状。可是当你回去以后,她的症状变得严重起来。现在她连日常会话也觉得困难。她不能选择用词,因此她现在非常混乱。混乱而胆怯,如听也逐渐严重起来。

  我们每天跟专科医生讨论。直子、医生和我三个人无所不谈,企图正确地找出她内心亏损的部分。我提议可能的话,不妨请你加入讨论。医生也表示赞成,可是直子反对。照她的意思,理由是“我要以最美丽的身体来见他”。我拚命说服她。问题不是这个,必须尽快康复才是,但她不肯改变想法。

  我以前向你解释过,这里不是专科医院。虽然也有专科医生进行有效治疗,但不容易进行集中性治疗。这里的设备,目的在于为病人型造自我治疗约有效环境,并不包括医学上的治疗。因此,万一直子的病情恶化下去,只好把她转去其他有医疗设备的医院了,我也觉得很不好受,可是bī不得已。当然,这样做等于为了治疗而暂时“出差”,再回来这里也是可能的。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因此完全治好而出院。无论如何,我们会尽全力,直子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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