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说:“谢谢。不过暂时不想动。”
敏点头把新浴巾递到堇手里,从自己抽屉里拿出新睡衣,放在枕边。“穿这个好了,反正你没有备用的睡衣吧?”
“嗳,今晚就让我睡这儿好么?”堇说。
“好好,就这么睡好了。我在你chuáng上睡。”
“我的chuáng怕是湿透了,”堇说,“被褥也好什么也好。再说我不愿意一个人待着,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能睡在旁边吗?一个晚上也好。不愿意再做恶梦。”
敏想了想,点头说:“不过你得先穿上睡衣。这么窄的chuáng旁边有人光着身子,毕竟心神不定。”
堇缓缓起身,钻出被窝,光身站在地板上,开始穿敏的睡衣。先弯腰穿裤子,接着穿上面的。系扣子花了些时间,指尖似乎用不上力。但敏没有帮忙,只静静看着。堇系睡衣扣的姿势俨然是某种宗教仪式,月光给她的rǔ头以奇妙的硬感。敏蓦地心想,这孩子说不定是处女。
穿罢丝绸睡衣,堇重新上chuáng,紧靠里侧躺下。敏也上chuáng,chuáng上还有一点刚才的汗味儿。
“嗳,”堇说,“抱一下可好?”
“抱我?”
“嗯。”
敏不知如何回答,正犹豫着,堇已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手心也有汗感。手暖融融软乎乎的。随后,堇双手拢住敏的背,rǔ房贴在敏腹部偏上一点儿的位置,脸颊放在敏双rǔ之间。两人长时间以如此姿势躺着。这工夫,堇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敏以为堇要哭,但似乎哭不出。她把手绕到堇肩上,搂近一些。还是孩子,敏心想,又孤单又害怕,渴望别人的温存,像紧紧趴在松树枝上的小猫一样。
堇把身体往上蹭了蹭,鼻尖触在敏脖颈上。两人rǔ房相碰。敏咽下口腔里的唾液。堇的手在她背部摸来摸去。
“喜欢你。”堇小声细气地说。
“我也喜欢你的。”敏说。此外她不晓得怎么说好,而且这也是实话。
接着,堇的手指开始解敏睡衣前面的扣子。敏想制止,但堇没有理会。“只一点点,”
堇说,“真的就一点点。”
敏无法抗阻。堇的手指放在敏rǔ房上,轻轻描摹敏rǔ房的曲线,鼻尖在敏脖颈上左右摇动,旋即手指接触敏的rǔ头,轻轻抚摸、捏揉。一开始畏畏缩缩,继而稍稍用力。
*
敏就此打住,扬起脸,以若有所寻的目光看着我,脸颊略略泛红。
“我想还是对你解释一下好:过去碰到一桩怪事,致使头发一下子全白了,一夜之间,一根黑的没剩。那以来一直染发。但一来堇晓得我染发,二来来岛后觉得麻烦,就没再染。这里了解我的人一个也没有,怎么都无所谓,我想。不过知道你可能要来,又染黑了。不想第一次见面就给人以古怪的印象。”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
“我没有同性恋经验,也不曾认为自己有那种倾向。不过,如果堇认真需求那个,觉得满足她也未尝不可。至少没有什么厌恶感——当然仅限于同堇。所以,当堇的手指到处抚摸我的身体,舌头伸进我嘴里时,我没有抵抗。心里是有些怪怪的,但我准备听之任之,只管由堇去做。我喜欢堇,如果她能因此觉得幸福,无论她怎么样都没关系。
“可是,我就是再那么想,但我的身体和我的心不在一处。明白么?通过被堇那么如获至宝地触模自己的身体这件事情本身,我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感到高兴。但不管我心里怎么想,我的身体却在拒绝她,不愿意接受堇。身上兴奋的唯独心脏和脑袋,其他部位则像石块一样又gān又硬。悲哀是悲哀,但无可奈何。堇当然也感到了。她的身体热辣辣的,软绵绵湿乎乎的。可我没办法配合。
“我跟她说了:不是我拒绝你,但我无能为力。十四年前发生那桩事以来,我就再也无法同这世上的任何人沟通身体了。这点早已在别的什么地方被确定下来。我还向她表示,凡是我能做的我都可以做,也就是说用我的手指、口什么的。但她需求的不是这个,这点我也明白。”
“她在我额头轻吻一下,说声对不起。‘我只是喜欢你,苦恼了好久,可还是不能不这样做。’‘我也喜欢你的。’我说,‘所以别介意,往后也希望和你在一起。’
“往下好半天堇都把脸埋在枕头里,简直像决堤一般大哭起来。那时间里我一直摸着她的luǒ背,从肩头到腰间,用指尖一一感受她骨骸的形状。我也想和堇一同流泪,可我又不能哭。
“那时我懂得了:我们尽管是再合适不过的旅伴,但归根结蒂仍不过是描绘各自轨迹的两个孤独的金属块儿。远看如流星一般美丽,而实际上我们不外乎是被幽禁在里面的、哪里也去不了的囚徒。当两颗卫星的轨道偶尔jiāo叉时,我们便这样相会了。也可能两颗心相碰,但不过一瞬之间。下一瞬间就重新陷入绝对的孤独中。总有一天会化为灰烬。”
“哭了一气,堇爬起身,拾起掉在地板的睡衣悄悄穿上。”敏说道,“她说想回自己房间一个人待一会儿。我说别想得太多太深,明天又开始不同的一天,种种事情肯定照样顺利的。堇说‘是啊’,弯腰和我贴脸。她的脸颊湿湿的暖暖的。我觉得堇对着我的耳朵悄悄说了句什么。但声音实在太小,没能听清。再要问时,堇已转过身去。”
“她用浴巾擦一下脸上泪水,走出房间。门关上了,我重新缩进被窝闭起眼睛。原以为这样的事情过后肯定很难睡着,不料很快睡了过去,睡得很实,不可思议。
“早上七点醒来时,房子里哪里也找不见堇。想必醒得早(说不定根本没睡),一个人到海滩去了——她说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来着。一张纸条也没留是有点反常,大概昨晚的事让她心里乱七八糟的吧。
“我洗了衣服,晾了堇chuáng上的被褥,然后在阳台上看书等她回来,然而快中午也没返回。我觉得不对头,去翻她的房间——虽然这样不合适,但毕竟放心不下,怕弄不好她一个人离岛而去。但东西都像往日那样摊在那里,钱包和护照也在,房间一角仍晾着游泳衣和袜子。桌上散乱地放着零币、便笺和各种钥匙。钥匙里还有这别墅大门的。
“有一种不快感。因为,我们去海边时每次都穿上结结实实的网球鞋,在游泳衣外面套上T 恤以便爬山,还要把毛巾和矿泉水塞进帆布包。然而帆布包也好、鞋也好、游泳衣也好,都剩在房间里,消失的只有在附近杂货店买的廉价凉鞋和我借给的薄绸睡衣。就算是去附近散一会儿步,那副打扮也是不宜在外久留的,是吧?
“那天下午我一直在外面到处找她。在房子附近转来转去,海边去了一趟,镇里也去了,在街上来回走动,又回家看,但哪里也没有堇的踪影。天渐渐黑下来,到了夜晚。和昨晚不同,风很大,涛声持续了一夜。这天夜里再小的动静都能使我醒来。门没上锁,天亮堇也没回来。她的chuáng仍是我拾掇过的样子。于是我跑到了港口附近的当地警察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