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了病床前,许娟看见脸色苍白的儿子,只来得及说:“临川……”方临川淡淡地抬头看了看她,反问:“我叫临川?”
方清和许娟脚下均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跟在后面的大夫显然没想到方临川似乎连自己也忘了,赶紧做了个手势:“唔这估计是刚开始刺激太大,比较严重,你们开些药会好很多,这个不算严重的。支票我可以再给你们签一张两万的。”
方清不想理他。
许娟怔愣地看着儿子打量陌生人一般的眼光,泪流不止,抬手就要扇自己耳光。方临川下意识地抓住她抬起的手腕,嗫嚅两下,还是说了出来:“爱惜身体。别哭了。”方临川向来是个十分不会安慰人的人。
许娟揪住方清的西服袖口:“方清,我不管了,临川是同性恋我认了,他想继续和同学在一块儿我也认了,想和谁我都认了。我该打,我不对,我不该逼他吃药逼他来这种地方,把我儿子还我……”许娟泣不成声,方清心里也难受,只是毕竟要撑住。
大夫在后头冷眼看着这一家,心里想,早知道这样早干嘛去,还“来这种地方”,我这地方就是为你们这些迷途的羊羔服务的懂吗,不,这家人都不算,竟然因为失忆就屈服了,虽然失忆得有点儿厉害,但是这是原则问题啊,现在的后生越来越溺爱孩子。
方清此刻要是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一个拳头估计就要抡上去了。虽然不知道心中所想,但面上的表情总透露出来什么,方清当天带着儿子妻子回了家。
晚上方临川休息下以后,方清看着躺在床上双目红肿无神的妻子,突然想起什么,坐过去拉住她的手:“娟儿,别急,你记得临川之前拉着咱俩去的那个心理诊所吗?我之前查过,他在咱们市也算有名的了,咱们可以去他那里咨询咨询。明早咱们先去医院,问问正八经的大夫临川这症状该怎么办,不是说服药还是能治好的么,嗯?”
许娟瞥他一眼,慢慢点了点头,忽然伸手抱住他:“我以后再也不逼他了,都是我不好,人家父母都有大大方方接受儿子或者女儿性向的,我该死的怎么就不行呢,临川吃药不行,我还逼他去电击……”
“别哭了,我也有错,你拿什么注意不是没问过我的?乖。”方清拍着妻子的背,却也知道此刻一切安慰都是徒然,想想心理医生之前跟他们说的那些话,此刻竟都一句一句爬进心中。
方清心想,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如果他们当初能接受儿子和他同学该多好?这下子,虽然不是生别,却如同死离。
第2章 温河
入了冬,没有下雪的迹象,Z市的空气略有些干燥。
温河围了条围巾急匆匆地出门,临走前边换鞋边嘱咐在他这里暂居的叔叔:“叔你要是饿了自己去买点儿吃的,楼下的那家丸子面特棒,我去学校了。”也没等他叔反应,就窜进了电梯。
温策其实早就起床随便跑了几圈然后吃过早饭了,因此笑了笑没说话,回房联系了一个私人侦探,出高价请人调查一个电话号码。
温河三口两口塞了满嘴肉馅儿包子,蹬着自行车呼哧呼哧地迎风赶去学校。其实Z大像他这样的学生很少,大都是各地各省出类拔萃的人,恨不得没日没夜地埋头苦读,连很多讲师、教授都是这样。
停自行车的时候温河突然看见一个人,打量了几眼连忙走上去搭讪:“老师你是中文系那个……那个什么古典专业的讲师吗?”
“那个什么古典专业”的讲师方临川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和他打招呼的人多了很多,因此笑了一下:“古典文献专业。”
“对对对,方老师,那个,我表妹特别喜欢你,老想问你要个签名儿来着。”温河见他表情略微扭曲,赶紧说,“你之前出版的那本书我表妹也买了本,但是没抢到签名版,知道我也在Z大就天天缠着我。”
方临川想了想便答应了,顺口问道:“现在的学生也喜欢这些学术的东西?我一直觉着就我们这种已经老了的人才会认真看看。”
“哈哈哈哈那不会,我表妹说是她一朋友推荐给她的,说是‘写的特别基’,带着天然的腐味儿。”温河本想说自家表妹就是个同性恋,想了想还是没随便说出来。
方临川安静了一会儿,不想说话。
温河见他不说话,憋了一会儿不敢再乱说,又忍不住:“老师你给我签个字儿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