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泻肚,如果两天都不好,请到shòu医那里拿药给它喝。”
如此言毕,倾听对方听筒另一端沙沙响起圆珠笔声。
“此外?”
“开始生耳虱了,每天请用沾拜橄榄油的棉球棒掏一次耳朵。它不高兴掏,乱
扭乱动的,小心别捅破耳膜。还有,如果担心抓伤家具,每星期请剪一次爪子。普
通指剪刀就可以的。跳蚤我想没有,但为慎重起见,最好不时用除蚤剂洗洗。除蚤
剂宠物商店有卖的。洗完后用毛巾好好擦gān梳理,最后chuī一下chuī风机,否则会感冒。”
沙沙。“其他的?”
“就这么多了。”
对方对着电话机念了一遍记录下来的事项。记录很有条理。
“这回可以了吧?”
“可以了。”
“再见。”说罢,电话挂断。
周围完全黑了下来。我把零钱、香烟和打火机塞进裤袋,蹬上网球鞋,出门走
进常去的一家快餐店,要了炸jī排和面包卷。端来之前,我边听布莱萨斯·约翰逊
的新唱片边喝啤酒。约翰逊唱完,换成彼尔·维萨斯。我边听彼尔·维萨斯边吃炸
jī排。接着边听梅纳德·弗加逊的《星球大战》边喝咖啡。感觉上好像没怎么吃东
西。
咖啡杯拿走后, 我往粉红色电话机投3枚10元硬币,拨同伴家电话号码。他的
小学生长子接起电话。
“白天好!”我说。
“晚上好!”他纠正道。
我觑一眼表,是他正确。
稍后,同伴换上来。
“情况如何?”他问。
“现在说可以么?怕是正吃饭什么的吧?”
“吃饭倒正吃饭,没关系。反正也不是好饭菜,再说还是那边情况有趣。”
我把同那个黑西服男子的谈话简要说了一遍——大大的小汽车,大大的公馆,
行将就木的老人。羊则没有涉及。一来我不认为能使他相信,二来说起来太长。结
果,理所当然我的话叫人摸不着头脑。
“简直摸不着头脑。”同伴说。
“不能讲给你的。讲了要给你添麻烦。就是说你有家室……”我边说边在脑海
中推出他那分期付款尚未付完的3室1厅高级公寓和他的低血压妻子及其卖弄小聪明
的两个儿子,“问题就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
“总之明天就必须踏上旅途。 得离开很长时间,1个月或2个月或3个月,具体
的我也说不清楚,也可能再也不返回东京。”
“唔——”
“所以嘛,公司就请你一手负责。我抽身走开,不愿意给你添麻烦。工作基本
告一段落了,况且虽说是共同经营,重要部分都是你坐镇的,我多半是东游西逛。”
“可你不在,现场具体事情我弄不明白。”
“缩短战线,回到过去!广告啦编辑之类一律退掉,回到原先的翻译事务所去,
就像近来你说的那样。留下一个女孩,其余临时工全部辞退,用不着那么多人了。
作为退职金多付两个月工资,大概谁都不至于抱怨。事务所迁到更小的地方去。收
入减少,支出也减少。我不在不拿的那部分由你拿,对你来说没什么大变化。纳税
金也罢你所担心的剥削也罢,都要少许多。适合你的。”
同伴沉思良久。
“不成,”他说,“肯定顺利不了。”
我口叼烟找打火机,正找时女恃者擦火柴给点上了。
“不要紧的。我一直跟你一起gān过来的,我说不要紧就不要紧。”
“和你两人没问题。”他说,“还从来没有过一个人想gān什么顺利gān成的先例。”
“喂,听着,我不是叫你扩展事业规模,是叫你缩小。就是过去gān的产业革命
以前的手工翻译。你一个女孩一个,外请五六个初稿翻译临时工和两个成手翻译。
不至于gān不来吧!”
“你还不完全了解我。”
10元硬币“咔嗒”一声掉下,我又投入3枚硬币。
“我和你不同。”他说,“你可以一人单gān。我却gān不来。我不跟谁发牢骚、
商量,就前进不了。”
我捂住受话口叹息一声。车轱辘活。黑山羊吃掉白山羊的信,白山羊吃掉黑山
羊的信……
“喂喂!”
“听着呢。”我说。
电话另一端传来两个小孩围绕电视频道争吵的声音。
“想想孩子好了,”我试着说。这么展开虽不公正,但别无良策。“怎么好说
泄气话呢!你要是觉得不行,大家可就同归于尽了。要是对世界有怨言,就别生什
么小孩!好好工作,少喝什么酒!”
他长时间沉默不语。女侍者端来烟灰缸。我打手势要啤酒。
“的确如你所言。”他说,“努力就是,能否顺利没把握。”
“肯定顺利。 6年前不是一没钱二没门路踢打出来的么!”我把啤酒倒进杯子
说道。
“你不知道和你在一起我有多么放心。”同伴说。
“过些天再打电话。”
“嗯。”
“在一起这么多年,谢谢了,很愉快的。”我说。
“事情办完回东京,再一起搭伙gān!”
“是啊!”
随即我放下电话。
然而我不至于再重操旧业了, 这点他明白我也晓得。一起工作6年,这点事自
然心中有数。
我拿起啤酒瓶和杯子折回餐桌,继续自饮。
失业使我心情畅快起来。我正一点点简化。我失去了故乡,失去了青chūn,失去
了朋友, 失去了妻子,再过3个月29岁也将失去。到60岁时我究竟会怎么样呢?我
想了一会。但想也没用。一个月以后的事都无从预料。
我回到家,刷牙,换睡衣,上chuáng继续看《夏洛克家庭事件簿》。11点,熄灯睡
觉。睡得很香,一觉睡到天亮。
8.沙丁鱼的诞生
上午10点, 那辆潜水艇一般笨头笨脑的车停在公寓楼门口。从3楼俯视,与其
说是潜水艇, 看上去更像扣在地上的金属甜饼gān模具,大约可压出足够300个小孩
吃两个星期的巨型甜饼gān来。我和她靠着窗框往下看车看了半天。
天空晴朗得有些令人不快,使人联想起战前表现主义电影中的场面。高空中飞
行的直升机渺小得近乎不自然。万里无云的天空犹如被切去眼睑的巨大眼睛。
我把房间的窗扇全部关好锁定,电冰箱切断电源,查看一遍煤气闸。洗涤物已
全部收回,chuáng盖上chuáng罩,烟灰缸洗了,洗脸间数量繁多的药瓶归拢得整整齐齐。两
个月的房租提前付了,报纸也打招呼中止了。从门口望去,无人房间静得有点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