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了三十分钟后,停进了一栋适当的大厦停车场,我们轻松愉快地吃着汉堡,喝着可乐。我一共塞了六个汉堡进入空dòng的胃里,妻子吃了四个,车子的后座上还留下二十个汉堡。
随个黎明的到临,我们认为或许会永远持续着的饥饿也消失了。太阳最初的光芒将大厦骯脏的墙面染成了腾huáng色,“新力牌高传真音响组合”的巨大广告塔依旧发出耀眼的闪烁,在不时响起大卡车经过的轰隆声中,似乎还混杂着鸟叫声,fen电台播放着乡村音乐。我们两人合抽一根香烟,香烟抽完之后,妻子将头靠在我的肩上。
“你真的认为有必要做这件事吗?”我在一次问她。
“当然!”她回答。
然后我只深呼吸了一口气就睡着了。她的身体像只小猫一样的轻柔。
剩下我一个人之后,我又再度从船上探出身来,窥着海底的景观,但是,这时候却在也看不见海底火山的模样了。水面一片平静,倒映着蓝色的天空,小小的波làng像清风chuī拂缓缓摇曳的绢质睡袍似的,轻扣着小船的侧板。
我横躺在船底,闭上了眼睛,等待涨cháo将我在运到最适合的地方。
-end-
村上chūn树短篇集
elevator─电梯
「请问到几楼?」电梯小姐问。
「一七六楼。」中年男人说。
「一七六楼,好的。」
「三二八楼。」年轻女孩说,她的脚非常漂亮。
「三二八楼,好的。」
「四一三楼。」我说。
「对不起。」电梯小姐一付真的很抱歉的样子说。
「这部电梯只到三九0楼停。」
「糟糕。」我说「我有三双袜子掉在四一三楼啊。」
「那么你到我那里来好了。」脚很漂亮的女孩娇滴滴的低声说「虽然在三二八楼,不过袜子倒是有的。」
正中下怀。
她的房间非常别致。灯光、家具的品味,背景音乐、空调设备、和地毯的柔软度,一切都再理想不过。简直就像事先调查过我的偏好似的,完全都合我的意。 如果我是詹姆斯庞德的话 , 可能会怀疑这其中有什么玄机,不过幸亏我不是詹姆斯庞德。也不是麦克哈马、也不是理尤阿查、也不是菲利浦马罗、也不是马特里姆。只不过是个平凡的小市民,这是多么
美妙的事啊。
我们一边啜着冰得凉凉的香槟,一面谈了好几个钟头的音乐、文学、运动、和热带鱼的养法。她的兴趣和我的兴趣好像奇迹似的完全吻合。只有对那三双还留在四一三楼的袜子,我还有点生气。
「对了,你说袜子噢。」她说着拉起我的手,把我带到另一个房间, 一个桃花心木的衣橱前,其中的一个抽屉被平滑无声地拉开,里面将近两百双各色各样的袜子,简直就像宝石一样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你喜欢吗?」
「哇!好棒。」我叹了一口气。「怎么这么漂亮啊。」
「如果你要,这些全部都是你的。」
我把她一把拉过来,嘴唇凑上去。她的睡袍滑落地上。
就这样,我现在拥有了两百双袜子。
村上chūn树短篇集
飞机 ——或许,他是如何地像念诗
般地自言自语
那个午後,她问道:「嗳,你是不是从以前开始就有自言自语的习惯?」她完全像是突然想到那般,静静地把头从桌上抬起来说道。不过,很明显的,那并不是一时心血来cháo所想到的问题。关於这个问题,她或许已经想了很久了。在她的声音里,有着配合那个场合,略微沙哑而生硬的响声。由此可见,到实际说出口为止,那句话已经在她的舌尖上犹豫不决地打过好几次转了。
他们两人隔着厨房的桌子,面对面坐着。如果撇开附近线路上的电车时常经过这件事,这一带可说是十分幽静,有时候简直静得过份。没有电车经过时的铁路,更是静得出奇。厨房的地板上铺着塑胶瓷砖,冰凉的瓷砖令他赤luǒ的脚底冷飕飕地,非常舒服。他把袜子脱下来,塞进长裤的口袋里。那是个在四月来讲,略嫌炎热的午後。她把浅色格子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处。然後用白皙、纤细的手指一再地拨弄咖啡匙的柄。他凝视着她的手指。一旦静静地凝视,心绪也很奇妙地平静下来。她看起来好像举起世界的一端,然後一点一点地把它解开。虽然很花时间,她却不得不从那里慢慢地把它解开,像那样地,就像在执行公务一般,毫无感动地。
他默默地注视那个动作。他之所以不说话,实在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麽。他杯中剩下的少许咖啡已经冷了,而开始混浊了。
他才刚满二十岁。她比他大七岁,她已经结婚了,也有小孩。总之,对他而言,她就像月球背面的东西。
她的先生在专办海外旅游的旅行社工作。因此,每个月大约有半个月的时间都不在家。他经常出差到伦敦、罗马或新加坡。他先生似乎很喜欢歌剧,家里放满了维尔迪、普西尼、多尼塞迪,以及李怀特、史特劳斯等名家的叁张一组或四张一组的厚唱片,全部依作曲家分类,整齐地排列着。与其将这说是唱片收集,不如说看起来更像是某种世界观的象徵。那些唱片看起来既肃静又相当稳重。他在词穷或闷得发慌时,总是用眼睛追逐着唱片背面的文字。从右看到左,然後再从左看到右。
於是,他在脑中逐一朗读那些主题。例如「波希米亚人」、「托斯卡」、「托兰铎特」、「诺尔曼」、「费迪奥」等…
那种音乐他连一次也没听过,在说喜欢或讨厌以前,连入耳的机会也没有。不论家人也好,朋友也罢,在他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喜欢歌剧。他知道世界上有一种所谓「歌剧」的音乐存在,也知道有人喜欢听歌剧。但是,若论及实际地接触到世界的另一面,那却是第一次。至於那个女的嘛,她并不特别喜欢歌剧。「我并不讨厌歌剧!」她说。「不过,它太长了!」
在唱片架旁边有一套相当豪华的立体音响设备。那外国制的大型真空管扩音器,宛如被严格统御的甲壳动物一般,蜷曲着沉重的躯体在那里待命。不管怎麽说,在那些 实的家俱当中,那套音响确实显得格外突出。它凸显了本身的存在感。於是,他把目光停留在那里。不过,他却不曾听过那套音响实际的声音。因为她连电源开关的位置都不知道,他也不敢用手去触摸它。
我的家庭并没有问题!她对他说。她一再告诉他:我先生是个很体贴的人,他也很爱孩子,我想我大概是个幸福的人吧!她用平稳的语气淡淡地说,她的话里并没有类似辩解的成份。她好像在谈论jiāo通规则或国际换日线般地,很客观地述说自己的婚姻生活。例如,我想我是幸福的,我们没有可称之为问题的问题等等。
那麽,你为什麽要和我上chuáng呢?他想。他想了很久很久,依然得不到答案。大概他连在婚姻生活中,究竟会有何问题也不太清楚。他也曾想过直接问她,可是却怎麽也开不了口。应该怎麽问才好呢?
「你既然那麽幸福,为何还要和我上chuáng呢?」可以这样直接了当地发问吗?可是,如果真的那样问,她一定会哭泣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