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过分了。自两个月前与女朋友不欢而别之后,我一次也没有带过女孩子进房间。那名取校样的女学生因赶着送回去,茶也没喝,只待了五分钟。我立即打电话到《星期五》编辑部,要求对方更正并道歉,对方却不屑理睬。
同住这一幢公寓的人对此自然就冷眼相待了。一向热络的鱼店老板娘也不再打招呼了。小学生不肯和我同乘电梯。时不时有骚扰电话打来,连邮件也被涂上狗屎。
"你呀,还年轻,在所难免,不控制一下自己的话……"公寓的管理人来到我房间里说道。
"控制!"我火冒三丈,"我要控制什么?!"
"哎、哎,你别冲动。这也不算指责什么。我年轻时不也是这样玩过来的吗?那时候在上海……"
"我管你在上海还是在哪里!"我"砰"地关上门。真要被bī疯了,还扯上上海!
一名自称是照片上的女学生的哥哥的人打来了电话,告诉我说,他的妹妹也不去打工了,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还问是怎么一回事儿。这种问题问我也是毫无用处。
"这事很抱歉,不过我没有办法。"我答道。
"'没有办法'?喂,她可是没结婚的姑娘啊,你知道什么叫'责任'吗?"
"那你想怎么办?"
"我不是不知道怎么办才打电话给你吗?!"对方说道。
这个电话磨了一个小时,以对骂告终。我照照洗手间的镜子,瘦得双颊下陷,这样子更写不出诗来了。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混蛋渡边升。他要是不冒出来的话,这些倒霉事根本就不会有。
我给《鸽子哟!》编辑部挂电话,说明推迟jiāo稿的原因。
"啊……是嘛,"责任编辑打着呵欠说道,"那可是件大事情啊。你那儿确实不是写诗的环境。"
"你肯定会这么看的。"我赶紧说道。
"不过不要紧嘛,包在我们身上啦。这事情一定gān得漂漂亮亮的,本社gān这种事最拿手啦。"
"怎么回事?"
"你读读明天的晨报就明白了。"
第二天一早,6时不到我就起了chuáng,第一件事就是翻开报纸。我要找的新闻出现在
社会头条:
渡边升负重伤 制作壁画时手架倒塌
以壁画艺术而闻名的渡边升(43岁)于12日下午1时15分左右,在稚内市某酒店的壁面上制作壁画时,脚手架倒塌,从17米高处摔下,右脚和肋骨骨折,由于伤势严重,估计需卧chuáng四个月。他的助手山口昌弘(31岁)头部撞伤,现住院接受检查。渡边和山口于去年9月也曾发生同样的事故,到去年年底刚出院不久。主治医师说道:"幸好是跌落在道边堆积的积雪之中了。"(中略)事故前渡边升刚好画完15米长的焊钳的柄部。
"不出所料!"我想。这样一来,新作《中断的焊钳柄》就完成了。还得在医院里待上好一阵子的渡边升和山口虽然很可怜,但原因是出在他们自己身上,只好忍着点儿了。此外,如果这期间内,绘制中的画出现"符号性收敛"的话,渡边升还不能说是费力不讨好吧。
由于有轰动性的新作完成,人们的注意力便转向稚内市的《中断的焊钳柄》,我窗下的《中断的萎汽熨斗把手》一下子冷清起来了。窗下几乎再难找到脖子上上吊着照相机的人,杂志要求采访的电话也绝迹了。
平静的生活又回到了我的身边。我一边听莫扎特的钢琴奏鸣曲,一边伏在桌上写诗。没有谁再来妨碍我了。
仅仅三个星期之后,人们已彻底忘掉《星期五》上刊登的照片,鱼店老板娘又跟我打招呼了。只有公寓的管理人像腺病体质的大象似的,总是抓住这段记忆,有时在走廊相遇,还絮絮叨叨地搭话:"不过,年轻总是一件好事呀。"我对此概不答理。
村上chūn树短篇集
Yakult Swallows
不知什么缘故,职业棒球中我偏向Yakult Swallows。虽说偏向,却也并非参加拉拉队或做一些给选手零花钱等具体事情,只是一个人在心里悄悄盼望Yakult获胜。
电影《亲爱猎手》(Dear Hunter)中有一种叫做Russian roulette的游戏,即把一发子弹装进左轮手枪弹仓,然后急速转动转轮对准自己脑袋扣动扳机。而声援Yakult就和将四发子弹装入六个弹仓玩Russian roulette游戏差不多,因为获胜概率也就在三分之一左右。声援这样的球队对健康不会有好处。
我开始声援Yakult Swallows是十八年前刚来东京的时候。当时还叫“产经阿童木”那个名称,但实力比名称弱。我一向认为棒球这东西原则上应该声援本地球队。既然来到东京,那么理应声援东京的球队。经过反复比较驻京四支球队(巨人、阿童木、东映Flyers、东京Orions),最后用消减法使Yakult剩了下来。常去东京棒球场无地利之便,巨人战观众过于拥挤,所以我一般不太喜欢后乐园那个球场。
在这点上,神宫是个让人十分快活的球场。周围树木多,那时外场席还是个光秃秃的土堤,骨碌歪躺喝着啤酒看比赛很有一种幸福感。只是刮风时候灰沙厉害,带去的饭团吃起来沙沙拉拉的,说成问题也成问题。日场比赛往往脱光上半身晒日光浴。看巨人战时空空dàngdàng没几个人也让人欢喜。总之一句话,去神宫球场与其说是因为喜欢Yakult,莫如说由于喜欢球场本身而在结果上声援了Yakult。
空空dàngdàng的球场外场席正适合用来同女孩子幽会。可以边喝啤酒吃盒饭边呼吸室外空气,票价也比电影院便宜,又能兴之所至地看球赛。
至今还记得十四五年前在Yakult对巨人队的双场赛中,我照常同女孩子一起坐在右看台右侧正后方看比赛的情形。若是现在,必为那个冈田拉拉队吵的翻天,但当时的拉拉队极其安静,无非一个鼓一支笛子罢了。至于比赛结果Yakult赢了还是输了现在记不得了,唯独Giants击球手打的一个高飞球作为极有象征性的场景鲜明地留在记忆里。那个高飞球是个外场飞,宛如画上画的一般轻盈,击球手把球棒往场里一扔,摇头晃脑朝一垒跑去。Yakult的右翼手(怪可怜的,隐去姓名)以为万无一失,缓缓前进五米,等球落下。平常光景。然后球——到是难以置信——扑嗤一声落在了距右翼手皮手套五米左右的后头。事情发生在风和日丽心旷神怡的下午。观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喂,你声援的就是这支球队?”女孩手指难为情似的嗫嚅着什么的右翼手问我。
“是倒是……”我回答。
“不能换支别的球队?”她说。
但我没理会她这个得当的建议,至今仍是Yakult Swallows迷,甚至觉得随着年龄的增长,感情愈发转移过去了。为什么这样我也不太明白,是否正确也信心不足,感觉上就像“一夜情留下的后果”。
那期间我委实目睹了无数瞠目结舌的场面。松冈投球手曾经朝巨人队九死一生地投出十全十美的球,而正式比赛中在只差一个人的关头兵败城下。毕竟我不是因为喜欢兵败才声援Yakult的,每当这时候终究感到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