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栖湖事件连续多天充斥着报纸的版面。自卫队和警察为了追捕逃走的十名过激派成员,进行了大规模的搜山,击毙三人,重伤二人,逮捕四人(其中一名系女性),一人行踪不明。报纸通篇充斥着这一事件的报道,结果 NHK[景安]收款员在板桥区刺伤大学生一案的后续报道,就不知被挤到哪里去了。
如果没有发生这桩重大事件,媒
NHK[景安]——当然不会表现出来——无疑很高兴。
体肯定会抓住此案不放, NHK[景安]的收款制度或这个组织的现有形态,对 大声提出质疑。
在这一年年初,发生了自民党横加指责 NHK[景安]的洛克希德贿赂事件报道特辑,bī迫其更改内容的事件。NHK[景安]在播放前向几位执政党的政治家详细说明了节目内容,毕恭毕敬地请示: “内容即是这样,是否可以播放?”令人震惊的是,这居然是习以为常的例行公事。NHK[景安]的预算必须经国会批准,上层害怕得罪执政党和政府而遭到报复。执政党内也存在着认为 NHK[景安]不过是自己的宣传机关的想法。这样的内幕被揭露出来,众多国民当然开始对 NHK[景安]节目的独立性与政治公正性抱有不信任感,于是拒付收视费的运动也势头大增。
除了这起本栖湖事件和 NHK[景安]收款员案,青豆对这一时期发生的其他变故、事件和事故,每一件都记忆犹新。这两件事以外的其他新闻,记忆中并无疏漏。她记得每篇报道当时都仔细阅读过。然而,唯独本栖湖枪战事件和 NHK[景安]收款员案件,根本没有给她留下任何记忆。究竟是什么缘故?就算我的大脑出了什么问题, 但只漏掉这两起事件的相关报道,或只把记忆中与之相关的部分巧妙地删掉,这种事可能吗?
青豆闭上眼睛,用指尖使劲揉着太阳xué。不,说不定这种事真有可能。在我的大脑中生出了某种试图改造现实的功能般的东西,它选出某种特定的新闻,严实地蒙上黑布,不让我的眼睛触及,不让它留在记忆中。像警察的佩枪和着装的更新,美苏联合建设月球基地,NHK[景安]收款员用牛耳尖刀刺伤大学生,本栖湖畔过激派与自卫队特种部队进行的激烈枪战,诸如此类。
然而,这些事件之间究竟存在怎样的共性?
再怎么想,也不存在什么共性。
青豆用圆珠笔杆的末端咚咚地敲击门牙,动脑思索。
经过很长时间,青豆忽然这样想:
比如说,可不可以这样思考——出问题的不是我自己,而是包围着我的外部世界?
并非我的意识和jīng神出现了异常,而是由于某种莫名其妙的力量的作用,我周围的世界本身接受了某种变更。
想来想去,青豆越发觉得这种假设显得更自然。无论如何,没有任何真实感让她觉得自己的意识出现了缺损或扭曲。
于是她把这个假设继续向前推演。
发生了错乱的不是我,而是世界。对,这就对了。
在某个时间点,我熟知的世界消失了,或说退场了,由另外一个世界取而代之。就像铁轨被切换了道岔一样。就是说,此时在此地的我,意识还属于原来的世界,而世界本身却已经变成了另外的东西。发生在此地的事实的变更,目前还很有限。构成新世界的大部分东西,沿用了我熟知的原先那个世界的,所以就生活而言,(眼下几乎)没有出现现实上的障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被更改的部分”恐怕会在我的周围制造出更大的差异。误差一点点地膨胀,于是在不同的场合产生不同的误差,它们或许会破坏我采取的行动的逻辑性,会让我犯下致命的过错。如果真的形成那样的局面,的确会成为致命伤。
平行世界。
就像口中含了个很酸的东西,青豆扭起了脸,但不像刚才那样剧烈。然后再次用圆珠笔杆末端咚咚地使劲敲打门牙,喉咙深处发出沉重的呻吟声。背后的高中生听见了,但这次假装没听见。
这简直是科幻小说。青豆暗想。
说不定是我为了保护自己,随意编了一套假设?也许只是我的脑袋出了毛病。我以为自己的jīng神完美正常,以为自己的意识毫无扭曲。然而,声称自己完全正常,是周围的世界发了疯,难道不是绝大部分jīng神病患者的主张吗?会不会只是我提出了平行世界这个荒诞的假设,qiáng词夺理地想把自己的疯狂正当化呢?
需要冷静的第三者的意见。
但又不能去找心理医生接受诊察。事情太错综复杂,不能直言相告的事实也太多。
比如说我近来做的工作,毫无疑问是违背法律的。要知道那可是用自制的冰锥偷偷地把男人们杀死啊!这种事不能告诉医生。即使对方都是一些坏事做绝死有余辜的坏蛋。
就算能把这些违法的部分巧妙地遮掩过去,我走过的人生道路中那些合法的部分,哪怕往好里说,也难算得上中规中矩。就像一只皮箱,里面结实地塞满了肮脏的衣物。其中有足以将一个人bī得jīng神异常的材料,不,大概足够三个人用的。只需举出性生活这一条即可。绝非可以在人前说出口的东西。
不能去看医生。青豆想。只能自己单独解决。
先把我自己的假设继续推演下去。
假定这样的情况真的发生,换言之,我置身的这个世界真的被变更了,那具体的道岔口究竟是在何时、何地,又是如何被扳转的呢?
青豆再度集中意识,搜寻着记忆。
最先想到的世界变更的部分,是数日前在涩谷的酒店房间中处置油田开发专家那一天。在首都高速公路三号线上走下出租车,利用紧急避难阶梯下到二四六号公路,换了一双连裤袜,走向东急线三轩茶屋车站。途中青豆和一位年轻警察擦肩而过,第一次发现对方的外表和平时不同。那便是开端。如此看来,恐怕是在稍往前一点,世界发生了转换。
因为那天早上,她还在家附近看见警察身穿看惯的警服、佩着老式左轮手枪。
青豆想起在陷入jiāo通拥堵的出租车中听到雅纳切克《小jiāo响曲》时体验的那种不可思议的感觉。那是一种身躯被扭绞的感觉,一种身体组织像抹布一样被一点点地绞gān的感觉。那位司机告诉我首都高速公路上有紧急避难阶梯,我脱下高跟鞋,从那条危险的阶梯走下去。在qiáng风的chuī拂下光着脚走下阶梯时,
《小jiāo响曲》开头的鼓号曲始终断断续续地在
我的耳中鸣响。没准那就是开端。青豆暗想。 一出租车司机给人的印象也十分奇妙。他在临别时说的那句话,青豆依然记得清楚。她尽量准确地在脑子里再现那句话。
一旦做了这样的事,往后的日常风景,看上去也许会和平常有点不一样。但是,不要被外表迷惑。现实永远只有一个。
这个司机说话挺奇怪的。青豆当时想。但是他究竟想表达什么,她心里并不明白,也没特别在意。她急着赶路,没时间多想麻烦事。但现在重新回味,这段话显得十分唐突、奇妙。像是忠告,又似乎能理解成暗示性的讯息。司机究竟想向我传达什么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