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青豆说,惊得合不拢嘴。
“我在警视厅供职。看不出来吧?”对方说。
“的确。”青豆说。
“不过这可是千真万确。是实话。我叫亚由美。”
“我姓青豆。”
“青豆。是真名吗?”
青豆郑重其事地点头。“警察,得穿制服、佩手枪、开着巡逻车在街道上巡逻吧?”
“我正是想做那样的工作,才当了警察,可是人家根本不让我gān。”亚由美说,然后拿起小钵子里的椒盐小脆饼,嘎巴嘎巴地大声咬,“穿着滑稽可笑的警服、开着迷你巡逻车
去取缔违章停车,是我目前的主要工作。手枪当然也不肯发给我。因为冲着把丰田卡罗拉停在消防栓前的一般市民,没有鸣枪示警的必要。我在she击训练中也取得了相当好的成绩,可这种事根本没有人关心。因为是个女的,就得日复一日地拿着根一头绑了支粉笔的细棍,在柏油路上到处写时间和车牌号码。
”
“说起手枪,你打的是贝雷塔半自动吗?”
“对。现在都是那家伙啦。贝雷塔对我来说有点太重了,好像装满子弹后重量将近一公斤呢。
“枪身自重八百五十克。”青豆说。
亚由美用鉴定手表质量的当铺老板般的眼神看着青豆。
“我说青豆,你怎么知道得这
么详细?”
“我一向对各种枪械很感兴趣。”青豆说,“只是从没实际she击过这种东西。”
“哦。”亚由美好像信服了,“其实我也很喜欢she击手枪。贝雷塔是很重,但后坐力不像老式手枪那么大,只要反复练习,身材较小的女性也可以运用自如。可是上面那些家伙不这么考虑,他们以为女人用不了手枪。警界上层全是一帮男权主义法西斯一样的家伙。
我的警棍术成绩也极好,绝不输给一般男人,但是根本得不到好评。冲着我说的都是色迷迷的讽刺话。什么警棍的握法很像样啊,如果还想多做实地练习,就别客气跟我说一声吧。
诸如此类。这帮家伙的脑筋啊,整整落后了一个半世纪。”
亚由美说完,从包里掏出弗吉尼亚女士香烟,以娴熟的手势抽出一根叼在口中,用细细的金质打火机点上火,然后对着天花板缓缓地吐出一口烟。
“你怎么会想当警察呢?”青豆问。
“我本来不打算当警察,但又不想做一般的事务工作,也没有什么专业技能。这么一来,能选择的职业就十分有限了。于是在大学四年级时去报考了警视厅。而且,我们家的亲属不知道为什么,警察很多。老实跟你说吧,我爸爸我哥哥都是警察,还有个叔叔也是。警界基本是个关系社会,亲属中有人是警察的话,就会优先录用。”
“警察世家。”
“没错。不过在自己进去以前,我根本没想到警察是性别歧视如此厉害的职业。女警察啊,在警察世界里可以说是二等公民。不是去取缔jiāo通违章行为,就是坐在写字台前管理文件,再不就是到小学去给孩子们进行巡回安全教育,或者是给女嫌疑人搜身,派给你的全是这种无聊之极的工作。那些能力明显不如我的男人,却一个接着一个被派到好玩的现场去。上面的家伙嘴上说着男女机会均等之类的漂亮话,实际上远不是那么简单。人家好好的工作积极性,全叫他们给弄得一gān二净。你能理解吧?”
青豆表示赞同。
“这种事情叫人气不打一处来,真是的。”
“你没男朋友吗?”
亚由美皱起了眉,然后盯着夹在指间的香烟看了一会儿。
“女人当了警察,要找个恋
人在现实中非常困难。因为工作时间不规律,和普通上班族的时间凑不到一起。而且就算两人有那么点意思了,一旦知道我是警察,一般的男人都忙不迭地溜掉。就像水边逃命的螃蟹。你想想,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青豆附和着,表示同意。
“这么一来,就只剩下职场内恋爱这一条路了。说来也怪,就没有一个像样的好男人,都是些除了说色情笑话什么也不会的蠢材。要不就是天生的笨蛋,要不就是到处找门路想升官的小人。就是这帮家伙在负责社会的安全。日本的未来可不够光明啊。”
“你长得可爱,看上去好像很招男人喜爱嘛。”青豆说。
“啊,是很招人喜爱呀,只要不bào露职业的话。所以在这种地方,我就说自己在保险公司工作。”
“这里你经常来吗?”
“也算不上经常。有时候。”亚由美说。然后想了一下,又坦白地说,“偶尔想做爱。
坦白地说就是渴望男人了。嗯,有点周期性。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里面穿上华丽的内裤,跑到这儿来。然后随意找一个玩伴,痛痛快快地gān一夜。这样情绪就能稳定一阵子。我不过是有健康的性欲,既不是色情狂也不是性jiāo癖,只要好好地发散了,就没事了。不会留下后遗症。第二天又勤恳地去取缔路边的违章停车了。你呢?”
青豆举起汤姆·柯林斯的杯子,静静地啜了一口。“呃,大概差不多吧。”
“没有恋人吗?”
“恋人我是不找的。我讨厌麻烦事。”
“固定的男人太麻烦。”
“嗯。”
“可是有时会特别想gān,几乎难以控制。”亚由美说。
“不过想发散这个说法,更合我的口味。”
“想拥有一个丰盛的夜晚,这个说法怎样?”
“也不坏。”
“不管怎么样,仅此一夜,不留后患。”
青豆点点头。
亚由美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用手托着腮,沉思了一小会儿。
“我们也许有不少共同
点。”
“也许有。”青豆承认。可你是女警察,我却杀过人。我们俩一个在法律内侧一个在法律外侧。这肯定是个很大的不同点吧。
“咱们俩这么办好了。”亚由美说,“我们在同一家财产保险公司工作,公司名称保密。你是学姐,我是学妹。今天在公司里发生了不愉快,于是到这儿喝酒解闷,喝得正开心。这个场景设定行不行?”
“当然行。不过我对财产保险一窍不通。”
“这个嘛,就全包在我身上啦。滴水不漏地编造这类小故事,正是我的拿手好戏。”
“那就拜托啦。”青豆说。
“注意,我们正后方的桌子前有一对中年男人,一直在馋涎欲滴地东瞅西看。”亚由美说,“你若无其事地回头看一看,验验货?”
青豆于是扭过头望望后面。只见隔着一张桌子,两个中年男子坐在桌前,两人都像是下班后来散心的白领,穿着西装系着领带。西装不算旧,领带的品位也不俗,至少没有不洁之感。一个大概四十五还多,另一个看去不到四十。年长的那个身材瘦削,长脸,额头的发际线已经后退。年轻的那个大概读大学时在橄榄球部活跃过,最近却因为缺少运动开始长肉,还残留着青年时代的面容,但下巴一带渐渐开始变得肥厚。两人一边喝着兑水威士忌一边谈笑,视线的确在漫不经意地扫视店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