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到极点,也坐不住了,只得上chuáng去睡。
第八十四回 慡气溢西山恰成美眷 罡风变夜色难返沉疴次日还未起chuáng,华伯平就来了,站在chuáng面前连连喊道:“杏园!杏园!怎么还不起来,今天有盛会,忘了吗?”杨杏园醒过来,用手揉了一揉眼睛,见是华伯平,便坐了起来,qiáng笑道:“你来得早呀!”华伯平道:“起来得早吗?今天碧波在香山请客,还要把汽车……”说到这里,bī近了他的脸看了一看,问道:“呀!这是怎么了?你的眼睛有些肿了。脸上也似乎清瘦了许多,你熬了夜了吗?”杨杏园道:
“昨晚上睡得很早,并没有熬夜。不过我的电灯用得光太qiáng了,常常总是眼睛闹毛病。”华伯平摇摇头道:“你这不是光闹眼疾,jīng神也很颓丧。你这一向身体不好,自己又不善于保重,常害病,我看你是劳动不得。今天你到不到香山去呢?”杨杏园道:“我自然去,他还为我另雇了一辆汽车,我能说不去吗?”华伯平道:“能去固然是极好。但是我一看你脸上的气色极是不好,不要为了这个再受了累。”于是就把旁边茶几上放的一面小镜子,jiāo给他手上,说道:“你照一照看。”杨杏园照了一照,将镜子向chuáng上一扔,笑道:“这算什么病容,不过昨晚睡觉没有睡好,把眼睛睡肿了,过一两个钟头,就会好的。”说着打起jīng神,就坐起来穿衣。衣服穿好,一看桌上的小闹钟,还只八点半钟,笑道:“伯平,天气很早,我们到胡同口上咖啡馆里去吃一些点心罢。你看看,吃起来,我就不象病人了。”华伯平见他谈笑自若,也以为他真没有病,果然和他上咖啡馆去吃点心。回来之后,又高谈了一个钟头,汽车才到。
这小车就只华杨两个人坐,很是舒服。开到香山宫门口,正有吴碧波两个同学,穿了西装,胸前挂了一个小红条子,站在宫门口,见了华杨二人,就上前招呼。杨杏园原怕自己走不动,想骑头上山驴子到甘露旅馆去。现在有人招待,不便先说,就由一个招待员引导,顺着上山大道,步行而去。上了几次台阶,只到旅馆大门,杨杏园就有些支持不住了。他们又不休息,接着就一直向上去,弄得他面红耳赤,气喘不止。到了食堂,只见东西对列,摆着两张长桌子,里里外外有许多男女。最可注意的,就是去年给李老太太贺寿那一会的女宾,如梅双修朱映霞江止波都在这里。那梅双修和史科莲李冬青比较是亲切一些的朋友,所以她也认识杨杏园。当时见了他,笑着微微一点头。杨杏园也就笑道:“梅女士,我们好久不见了。”梅双修道:“密斯李回南去了,好久不见。那位史女士怎么也好久不见?”杨杏园随便答应一句道:“是,也有好久不见了。”说到这里,有一个西装少年和梅双修打个照面,他就走开了。当梅双修说话时,见她手指上带着一个定婚戒指。现在看那西装少年手一扬,也带有定婚戒指,这就了然了。梅双修穿了一件墨绿绸旗衫,那少年穿一身青哔叽便服,都把皮肤反映得雪白,真是一双壁人。杨杏园看着,真添了无穷的感慨。心里正这样想着,又看见朱映霞和梅守素一对未婚夫妇,同站在石栏边,向着山头指指点点。忽然有人在背后轻轻的拍了一下,笑道:“什么事看得这样出神?”回转头看时,却是吴碧波。见他穿了一件新制的西装,领襟上插了一朵新鲜的小紫jú。便握住他的手摇了两下,笑道:“老弟台,大喜呀!”吴碧波未曾开口,那朱韵桐女士,正走过来。只见她穿着一件浅霞色的素缎旗袍,漆黑的短头发上,又扎了一根浅霞色的丝辫。在左耳上,扎了一个小小的蝴蝶儿。这浅霞色就是俗传的印度红,颜色非常鲜艳,她人本清秀,今天又薄薄在脸上敷了一层粉,在两颧之上,又浅晕了一层胭脂,真个是明露朝葩,东风醉蝶,虽浓艳却不伤雅,而且喜气洋洋,和别人的气色又不同。彼此原曾认识,杨杏园和她彼此一点头,吴碧波笑道:“这不用得我介绍了。”杨杏园笑道:“还是要你介绍的,从前是朱韵桐女士,现在……”说到这里,忽然一想,这话说糟了,现在人家未结婚,还是女士呀。便改口道:“虽然还是朱韵桐女士,和从前不同,从前不过是朋友认识的朋友,而今因为你的关系,直接是朋友了。在这个关键上,你负有说明的责任啦。”吴碧波微笑,朱韵桐却在颊上更增了一层红晕。杨杏园笑道:“人事真是不可料想的。
我在李女士家里赴寿会的那一天,认识了朱女士,不想今天会由朱女士来请我。”
吴碧波笑道:“说这话,似乎有些感慨系之呢。但是一时的失意,你也不必介意,不久的时候,我相信你的问题,也就解决了。”杨杏园笑道:“我的什么事快解决了?我倒不明白。”朱韵桐以为杨杏园有意装傻,就向之嫣然一笑。不过他一对未婚夫妇,今日是主人,要到处招待客,和杨杏园只说了几句话,就走开了。
这个时候,客已到齐多时,吴碧波就请大家入席。那两张大餐桌,一边是吴碧波主席,一边是朱韵桐主席,其他的各一席上,都已写好男女来宾的位次纸片,却是不分男女,间杂而坐。吴碧波特别看得起杨杏园,竟将第一席分给了他。他的紧邻,是那位杨爱珠女士,对面恰又是梅守素朱映霞夫妇二人,杨杏园看了,正踌躇着,华伯平在他身后牵了一牵他的衣服。杨杏园会意,就跟着他走到一边去。华伯平轻轻的笑道:“你知道吗?碧波的意思,是要一对一对的排下坐着。若不是一对夫妇,他也要用别的方法,想法让你配成一对儿。你看你的紧邻,不是杨爱珠女士吗?你姓杨他也姓杨,这也勉qiáng可以说是一对儿了。”杨杏园一想,果然。笑道:
“这未免太无聊了。我宁可不入席,我也不坐。”华伯平道:“写好了位次,那是不许再让座的。你要再让座,就画蛇添脚了。”这时,吴碧波已亲自走过来,拉他人席,杨杏园为情面所拘,只得坐下。一看满席的人,都是翩翩少年,和红粉佳人,席上自融和着一片芬芳馥郁的脂粉气,别有风趣。不过他自己这一次上山,极是受累,到了甘露旅馆,人便是勉qiáng支持。这个时候入席吃东西,他简直不知道是什么味,慢慢的有些头昏。在场的人说笑话闹酒,他只是莫名其妙的,发出一种微笑,向人家望着。后来大家一阵起哄,要吴碧波演说,碧波红了脸,勉qiáng站立起来,用手去理面前摆的刀叉,好半晌才笑着说道:“今天请到这里来,无非是介绍各位朋友彼此见面,蒙诸位老远的来了,我很荣幸。但是实在没有什么可演说的。”有几个调皮青年,就非要他说订婚的经过不可。碧波bī得没有法,只得继续说道:“订婚是恋爱的结晶,这原不必说的。我们订婚,也不过如此。现在诸位一定要我说订婚的经过,我可以略略报告。碧波是个喜欢美术的人,朱女士也是一个喜欢美术的人。因为如此,我们就都在美术研究会成了朋友。后来彼此因性情相合,就订了婚了。碧波希望许多未婚的男女,尤其是我的友人,若是要去找终身伴侣,最好在朋友里面去找。这样办,才可以彼此知道为人,容易结合。这是我一点经验,就此可以供献给诸位。诸位到此,我也不过是请吃平常的例菜,不成敬意。但是对着这清慡的西山秋色,是可纪念的一件事。恭祝在座友人健康,请大家gān一杯。”于是举起玻璃杯对两边座上举了几举,大家陪了一杯。有些人不肯依,说是敷衍了事,非朱韵桐演说不可。许多女宾跑上前和她jiāo头接耳,牵衣扯袖。朱韵桐无论如何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