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chūn道:"你不是有一件背心吗?”
jú芬微笑道:"那是人家晚上穿了睡觉的,没有人的时候才穿呢。”
计chūn见她还晓得避嫌疑,当然也就不好追着向下说什么。过了一会子,他忽然皱起眉来道:"你把我爹找了来罢。”
jú芬道:"怎么样,你要解小溲吗?”
计chūn点了点头。jú芬听了,立刻就跑到前面去找世良。然而事情不巧得很,恰是世良到江边挑水去了,她又怕计chūn焦急,匆匆的又跑回了房来。计chūn好象是不能等候的样子,已经两手撑了枕头,坐起来了。jú芬连忙向前,两手搀住了他,因道:"让我来伺候着你罢。”
计chūn皱了眉道:"你不怕有些不方便吗?”
jú芬道:"没有人帮着你,怎么办呢?难道还让你把身上弄脏来不成?你依着我的话,让我来和你料理。”
她说着,赶快的就把房门掩上,掉转身来,就来扶计chūn下chuáng。计chūn本待不下chuáng,然而已是情急支持不住了,只得依着jú芬摆弄。jú芬和他松了裤带,在chuáng底下抽出一只瓷尿盆子来,顺便递给了他,然后抱着他的腰,自己掉过脸去,听计chūn自己方便。过了一会,将尿盆接过来,放在地下,这才帮他系上裤带,两手带抱带扶,把他抱上chuáng去。计chūn安然躺下时,jú芬已经累得满头是汗。计chūn道:"你的气力太小了,怎样扶得动我呢。”
jú芬端了尿盆,自向外面去倾倒,走回来了,才向他笑道:"你说我的气力小,做不过来,可是现在我也就忙过来了。”
计chūn笑道:"刚才我看你热得厉害,叫你换衣服,你不肯换,现在你倒和我倒尿盆子。”
jú芬道:"我是好人,讲些规矩不要紧;你是病人,只要你是舒服的,那就顾不得许多了。”
计chūn道:"你待我真好,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你。”
jú芬低了头道:"你怎么说这种话?我这一辈子,都靠的是你,有那个不望你的病快些好的吗?”
计chūn道:"虽然这样说,究竟你娘儿俩待我这番好处,那是难得。我不害这场病,我只知道你娘儿俩待我好,可还不知道你娘儿俩待我好到怎样,自从害了这场病,我把你娘儿俩的心眼都看出来了。”
jú芬道;"若是那样说,我们可不愿你明白我娘儿俩的心眼。”
计chūn道;"你这是真话,有一次我睡在梦地里,看到你偷着哭了呢。”
jú芬微笑着摇头道:"这是没有,我在什么时候又哭着呢?”
计chūn将一只手微抬起来,向jú芬招了两招,jú芬走近前来,计chūn就握了她的手,放着很诚恳的样子,低声说道:"jú芬!今天谁都不在这里,我和你说句私话。我在乡下的时候,有个邻居女孩子,名字叫小jú子,也是和我过得很好的;她的娘,很有那个意思,想把她许配我,不过意思虽有,嘴上说说罢了,并没有正经找过媒人。自从到了省城以来,遇到了你,我就不想她了。”
第47节:第九回(4)
jú芬微笑道;"你这个人不好,得新忘旧。”
计chūn道:"不要你这样说,我自己也是这样想着,可是我那个时候小呢,不知道什么叫做爱情,她待我也并没有什么好处,忘了就忘了,不能说谁对不住谁。你现在对我,就是结了婚的夫妻,也不过是这样。”
jú芬听到了这里,不由得低了头,那一只手被计chūn捏住了,不便抽回去,另一只手,却在睡席上用指头数着花。计chūn道:"我这些实在都是真话,你觉得怎么样?”
jú芬微笑道:"你说的话太不文明了,让人听见,那不是笑话?”
计chūn道:"结了婚的夫妻,这样一句话,就不文明吗?”
jú芬这才将手缩了回去,笑道:"不要说了,我妈快回来了,你的病不是忌说话吗?你还是少说话罢。”
计chūn道:"我还有两句话没有说完,说完了我就不说了。这次,我聪明了许多了;决不作得新忘旧的事,这话还是不对;从今以后,我只记得你,根本就没有甚么新旧。”
jú芬笑着点点头道:"但愿你这话是真的就好。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了就是了,你不是忌着说话吗?怎样有许多话说呢。”
计chūn对了jú芬的脸上,只管看着,不知不觉的露出一些笑容来。他虽是笑着,然而露出嘴里两排白牙,还是觉得惨瘦可怜,jú芬就向他道:"你这次病,去了半条命,甚么心事都不要去想,好好的睡觉罢。”
计chūn还不曾答覆着,洪氏就在外面插言道:"哟!孩子,你想着甚么心事。还要妹妹来说你呢?”
她说着话,一脚跨进门来,计chūn已是翻身向里,装着睡觉。jú芬低了头,又不知如何是"好了。洪氏想着,一个是病人,一个是小孩子,料着没有甚么了不得的事,也就不去追问了。可是jú芬因为有了这一度谈话,心里更要亲爱计chūn许多。现代十四五岁的姑娘,不是以前十四五岁的姑娘,她应该甚么事情都懂得的了。又过了一星期,计chūn的病势越是见好,大家都跟着他高起兴来。不过肠窒扶斯这种病,却是很能拖延日子;约莫有一个月,计chūn才恢复健康。长远的暑假时期,在病里头,倒是消磨掉一大半。他究竟是个有志向上的孩子,觉得下期的学业,在这个时候不能不先筹划一番;是在本校升学呢,还是另作打算?即日就到学校里去见冯校长。不料事有出人意料之外的,这个模范中学,却因为政治的背景,在暑期内宣告停办了。这位冯校长呢,因为以前是在北京大学毕业的,现在依然到北平去另找出路了。计chūn无端失了这样一个导师,心里自然是懊丧得很;回来和父亲商量,世良也是踌躇无法。看看暑假快完了,秋季学业,就要开始,计chūn还没有决定升入那个学校,只是每和一些旧同学闲着商量而已。这一日,忽然由北平来了一封快信,信封下款,正是冯子云。计chūn如获至宝一般,连忙拆开来看,那信上大意是这样说着:模范中学既然是停办了,省垣没有适当的学校,可以让他上学;他若是可以离开父亲的话,可以到北平来读书;只要}!!资筹得出来,学膳费虽不能完全免除,总可以想法相当的减少。计chūn看着,简直欢喜得要跳起来,当时就把这封信念给世良听,世良默然了许久,因道:"若是说为你读书这一层,应当让你到这种大地方去,可是你今年才是十七岁的孩子,让你千里迢迢跑到这样远去,我可有些不放心。”
计chūn道:"那要什么紧?到了浦口,搭上火车,就算到了,而且那里还有冯校长照应,也和在省城差不多。人家还有飘洋过海,到外国去留学的,那又当怎么办呢?”
世良心里虽然十分舍不得儿子走开;可是为了父子的私情,耽误了儿子远大的前程,这也未免不对。因之脸上露出了踌躇的样子,一时答复不出来。计chūn看了,有什么不明白,因道:"这话留着慢慢再商量好了,我也不一定要去。”
世良道:"我有什么不愿意的;一来你大病之后,一出门就是这么远,怕你自己就照应自己不过来;二来,冯校长虽是答应帮你的忙,但是到北平去读书,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人家能永久帮你的忙吗广计chūn道:"病呢,我倒是完全好了,也没有什么照应不过来,至于冯校长帮忙能帮多久,这话本是难说,其实就是我们自己拿钱读书,能读多少日子,那里又说得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