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尔学院从入门课起就不断地讲“血之哀”,所有混血种所以会自发地走到一起是因为血统导致的孤独,你的能力你的血统都不容于世,只能彼此拥抱着取暖。
即便你所做的事情对于人类很重要,但你不是个真正的人来,你是个异类,你真正的同类在世界上稀少如晨星。当你选择了卡塞尔的路之后你就不能再回头看,因为这条新的路出现之后,旧的路就消失了,当你知道了世界的真相,你就再也不能像一个普通人那样浑浑噩噩地生活。
你的世界里巨龙昂首矗立在荒原的中央,世界在huáng金色的龙瞳里是完全另一个模样,你的一个念头都能改变世界的规则。
可为什么还会在意这种小小的温柔呢?贪恋着和一种叫“家人”的人一起过的、凡俗的生活。
还是想要有个狗窝一样的地方可以回去……
“佟姨,记得提醒我吗每天喝牛奶。”楚子航打开冰箱,取出一盒牛奶给佟姨看,“就买这种三元的低脂奶,其它的她不喝,要加一块方糖,微波炉打到低火热五分钟,碰到她胃不好的时候就得改喝酸奶,酸奶不加热,加糖还是照旧。每晚睡前看着她喝下去。”
他熟练地把牛奶准备好放进微波炉里,定了时间,“热好等五分钟,叫她起来喝。”
“知道知道,跟以前一样嘛。”佟姨说。她有点不太明白楚子航这个习惯,每次出国前都把这套程序重讲一遍。楚子航不在家的时候都是佟姨热牛奶,这套程序早就熟练了。
“车我会停在机场的停车场,车钥匙和停车卡我塞在手套箱里,叫家里司机带备用钥匙去提回来。”楚子航说,“我走了。”
“牛奶海没热好呢……子航你一会儿跟你妈说一声……”
“我不太习惯跟人道别……”楚子航顿了顿,“反正寒假还会回来。”
他擦gān了手,拎起旅行箱,消失在门外的雨中。
|5|Aspasia
“明非,你在国外一个人辛苦不辛苦?”陈雯雯停下手里的刀叉。
“还好吧,我有个同宿舍的师兄叫芬格尔,很照顾我的。”路明非还在对付那块烤羊小排,他的声音在Aspasia餐馆的每个角落里回响。
这是一栋临河的老房子,解放前是一个法国商人的三层洋房,被Aspasia买下来之后重新装修,保留了原装老旧的榆木地板,四面墙壁却全部砸掉换成了落地窗,屋子和屋子之间打通,楼板也都砸掉,抬头就是挑高8米的穹顶,近一百年前的旧木梁上悬挂着一盏巨大的枝型吊灯,而此刻吊灯是熄灭的,巨大的空间里亮着的只有路明非和陈雯雯桌上的烛台。
路明非差点以为自己被凯撒晃点了,因为远看这栋建筑一片漆黑,和关了没两样。车停下的时候他才看见门前留了一盏灯,一名侍者打着伞站在雨里,对路明非躬身说,“今晚Aspasia包场。”
就在路明非掉头就要溜的时候,侍者打开自己背后的门说,“Ricardo M.Lu先生,不会有人打搅您的用餐。”
路明非这才明白,他那个钱多得烧坏脑子的老大把整个Aspasia给他包了下来。
陈雯雯穿着那身熟悉的白裙子,白的近乎透明的白裙子,白色的蕾丝边袜子和平底和(原文)黑色皮鞋,烛光在她身上抹上淡淡的一层暖色。
路明非一辈子没有这么正儿八经地吃过饭,腰挺得笔直,好像有人在他的后腰插了一根擀面杖,双肘悬空左叉右刀,切羊排的动作一板一眼。这有一半是那身昂贵正装的功劳,虽然不知道这身衣服是不是凯撒老大给小弟发的福利,但是穿着这种价值不菲的玩意儿,弄出点褶子来就不好了。根本没有人给他们看菜单,只是简略地询问了什么忌口之后,喝着一瓶1997年产的玛高红酒,菜就悄无声息地上来了。
侍者解释说行政主厨为了这次包场下午就选定了最好的几样食材,名字拗口的奶酪是在意大利什么山里的山dòng里发酵了五年的,羊从生下来吃的每一个草都是意大利本地的,鱼鲜则取自日本,以确保每一道都合乎他们严格的米其林三星标准云云。路明非看着自己碟子里那一小块袖珍的羊排,盘算自己一口下去吃了多少劳动人民的血汗。
左手不远处竖插着一艘巨大的古船,那是一艘打捞上来的明朝沉船,被海水腐蚀了多年的旧船板上搁着不同年份各式各样的酒。右手边是巨大的玻璃窗,窗外是林荫路,林荫路外是小河,雨哗哗地打在玻璃上。
(原图就是这样,有可能印刷问题吧)路明非一辈子没有这么正儿八经地吃过饭,腰挺得笔直,好像有人在他的后腰插了一根擀面杖,双肘悬空左叉右刀,切羊排的动作一板一眼。这有一半是那身昂贵正装的功劳,虽然不知道这身衣服是不是凯撒老大给小弟发的福利,但是穿着这种价值不菲的玩意儿,弄出点褶子来就不好了。
由于看起来委实很像有钱有闲有品位的认识,在侍者询问羊排要几成熟的时候,路明非甚至放弃了自己一贯喜欢的“全熟”,而像个美食家那样矜持地说“五分”。
怎们能不好呢?他记忆里陈雯雯永远都穿着这一身白得像是透明的白色裙子,坐在阳光里的长椅上看书,似乎不穿这条裙子,陈雯雯就不是陈雯雯了。在漫长的三年里他即使凑得离陈雯雯很近很近,也觉得自己是在远远地眺望她,因为她身边总有各种各样的男生在关心她,总被那些人的影子围着,那些人都比他出色,让他在靠近的时候自惭形秽。
而现在还是这么一身白色的裙子,陈雯雯肌肤上流淌着一层温暖的光,他抬眼就能看到那双目光婉转的眼睛,闻见她头发上某种戏法水温和的香味。以前围绕着陈雯雯的那些人现在没有一个能打搅他们,今儿这Aspasia……爷包场了!
音乐声若有若无。
“你喜欢这首歌么?”路明非问。
“喜欢,是Dalida的《i found my love in Portofino》”,陈雯雯说,“路明非……你变啦。”
路明非一怔,变了么?拽起来了?不再是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子了?开始欣赏Dalida的歌了?终于有这么一天王八翻身了!
“先生,要不要来这边选一支配甜点的甜酒?”侍酒师恭恭敬敬地过来问。
“嗯,好!”路明非点头,挺起胸膛气派十足地离座。
侍酒师引他到那艘古船充当的酒柜前,一边指点着一支支小瓶金huáng色的甜酒给他介绍,一边压低了声音,“上甜点的时候,需不需要给女士准备一份惊喜?”
“惊喜?”路明非一愣。
“这样难得的环境和场合,是值得纪念的日子吧?一份惊喜搭配甜品是好主意,譬如,我们可以把重要的一句话坐在奶酪蛋糕的雕花上。”侍酒师笑笑,“需要请告诉我。”
路明非醍醐灌顶,这样一个场合,一个难得的、把两个人和整个世界分隔开的雨夜,一顿jīng致的意大利菜,喝了一点酒,空气里浮动着Dalida的低唱,烛光洒在女孩白色的裙子上,难道不是为了说出什么重要的话来么?这根本就是为表白而准备的舞台啊,女主角在看着你,眼帘低垂,聚光灯已经打在你身上,麦克都递到你手上了,你不说出那句“我喜欢你”的话,简直就是丧尽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