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他们节目打了电话,说今晚有人在Aspasia包场,那家馆子贵得很出名,居然有人包场,他们当然很好奇,就一定会派记者去采访。等新闻上了美食节目,赵孟华会看见的。想起来是不是很好玩?”楚子航脸上淡淡的,没有半分“很好玩”的意思,“赵孟华那种人,看起来就是‘我不要的东西也不准别人碰’的性格。”
路明非竖起大拇指,“师兄你真yīn毒……我靠,师兄你好像在飙血……”
楚子航低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右下腹,白色的衬衫上一抹惹眼的血红色。
“帮个忙,”楚子航说,“手套箱里有纸巾盒,你帮我拿几张纸巾可以么?”
他一手按着方向盘,一手接过路明非递来的纸巾,撩起衬衫,把纸巾按在腹部侧面,平静地继续开车。
“已经包扎了,自己包扎得不太好,有点渗血,没事。行动里出了点意外,玻璃扎进去了,这种程度的伤不要紧,我们到达美国的时候就能愈合,只是希望快点止血,免得过安检时麻烦。”楚子航擦了擦血迹,把纸巾随手扔往后座。
“你不要去医院挂个号什么的?你这因公负伤,按照我们中华上国的规矩,不仅该有带薪休假,领导还要来慰问不是么?难道学院会催你带着伤回去报到?”路明非有点傻眼,楚子航对于伤口的态度好像是车座椅上被圆珠笔画了一道似的轻松。
“只是小伤,跟他们说了又会让我去检查身体……很麻烦。”楚子航看了路明非一眼,“帮个忙,不要对别人说,算是你还我的人情。”
在洗手间里自己处理伤口绝不是什么享受的过程,但是楚子航清楚地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去医院。连一个医学院的新人都能看出他的伤口愈合和正常人不一样,那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同样不能对学院报告这次受伤,只要提取血样,他的血统纯度变化就可能bào露,改变血统纯度是卡塞尔学院最大的禁忌。
他所以用透明胶带封住伤口就是不希望校工们看出他受伤,虽然黏胶有点毒性,但是不会让血透出来。
“好吧,这个秘密保守得真值。”路明非说,“谢谢……伤这么重,要是我跟你一起去,大概会玩完吧?”
“不算重,这个身体很坚韧,我自己试过,刀扎进去,两寸深的伤口,只要不伤到血管,大半天就能愈合,两天就彻底好了。”楚子航的语气平静的好像那个身体根本不属于他,而是不负责任的医生拿着解剖刀,面对一截gān枯了千年的木乃伊。
“不会吧……你拿刀扎自己?”路明非惊了,这是变态才能gān出来的事儿吧?
“你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个异类的时候,不害怕么?害怕完了,就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楚子航说,“不过我很谨慎,拿着一本解剖书参考,从不会伤到动脉肌腱和骨头的地方小心地扎了一下。”
路明非想像那个场景,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其实我觉得我一点都不异类,超正常的。”路明非叹了口气,“鬼知道怎么就混进学院,和你们这群疯子一起。”
“不,你很奇怪。”
“奇怪?一个纯人类在爬行动物学校里当然显得很奇怪。”
“龙族血统虽然不一定是个好东西,但它意味着能力和地位。你是卡塞尔学院里唯一的‘S’级,教授们认为你也许能拯救世界,可你对此完全不热衷,不奇怪么?”
“奇怪的人总是在别人眼里显得很奇怪,自己看自己就觉得很一般啦。”路明非双手枕在脑后,靠在Panamer舒服的赛车型座椅上,“就好比中学时候我们都觉得师兄你拉风拉到爆,所有女生都想要是楚子航跟我多说几句话那在女生圈里该多长脸,你要是赏脸摸摸哪个女生的手,估计没放学绯闻就传遍全校了。可你觉得自己的手很金贵么?被你的手摸了就幸福了?你上厕所保证不用那只手擦屁股么……”
楚子航淡淡地笑笑。
“谁期望我拯救世界?”路明非看着窗外,低声说。
楚子航愣了一下,不解地皱了皱眉,“为什么这么说?你是唯一的‘S’级,很多人都对你怀有期望。”
“当然咯,要是拯救了世界,一定会有人来喝彩,他们还会发我奖章什么的,要是不保密的话全世界报纸头条都是我的,情书哗哗地收,周游世界作讲座,题目是《我的屠龙史》、《我拯救世界的心路历程》,讲完了有人给我献花……”路明非说,“满世界的人都为你叫好,可你连那些人是谁都不知道……我费老半天劲儿辛辛苦苦地拯救了世界,就是为了看那些我都不认识的人冲我鼓掌?”
“校长会为你鼓掌,还有古德里安教授,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也会。”
“你们期待的那个路明非是盖世qiáng者版的路明非,不是我这个版本的。”
“版本?什么意思?”
“我真的觉得自己很一般,什么‘S’级、血统,都是搞错了。十八岁以前我过的每一天都很正常,有一天忽然一切都不一样了,有人告诉我其实我很牛的,其实我超级能打,超有潜力,只是我自己没发现。我过去的十八年里都过错了,原来我根本不是路明非,我的名字叫做‘S’级,我其实不是我,未来一定成为英雄偶像。有人怀疑但是也有人对我很期待……”路明非耸耸肩,“但我自己知道,真的我根本不是那样的。”
“真的你?”
“大概就是喜欢睡懒觉打游戏没事就自己发呆东想西想每次去报刊亭都蹭杂志看喜欢一个人三年不敢表白那种……你会觉得这种人有什么意思么?要是我看到这种人,我都会觉得没意思。可我就是这种人。”路明非仰头看着满是雨点的天窗,轻声说,“自己是棵草自己清楚,人家夸你是棵参天大树你也不能信对不对?人家对你说,大树兄你长得好威武,你将来一定是栋梁之才,你只会觉得那根本不是在跟你说话。”
楚子航沉默了很久,“我没有想到一个‘S’级会这么想。”
“我不是谦虚,我虽然看起来有点怂……好吧,确实有点怂,但我也很骚包的。我以前上课时神游,总是想有朝一日我怎么拽,就是那种老师在上英语课,还讲语法呢,进来一漂亮姑娘,操着一口超流利的美语说,骚瑞to打搅你们,但是路明非Sir,总部的紧急越洋call,你再不接北美大陆就得沉了……然后我就当着全班的面拿过电话,用一口标准的法语叽里呱啦一阵侃,从此老师不敢再罚我抄单词。”路明非顿了顿,“可后来我明白了,那样子根本就不是我了嘛,是和我没什么关系的另外一个人。”
楚子航点点头。
“我很想被人说我牛bī,很想女生觉得我牛bī喜欢我,如果真的世界很危难别人都不成了要我硬顶上,我就算软脚也得拄个拐棍站直了。但不是这样……”路明非说,“师兄你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