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台对窗外竹枝看去,正好枝叶jiāo叉。那竹叶子上,半晌滴落一点水。还有jiāo叉yīn密地方,叶子铺张得像一把伞一样,那雨点落下格外来的大,而且急速得像一根绳索一般,只是响得的的扑扑,这就像击鼓催花,好像告诉人说,帮忙越大,成功越快。于是点头道:“我兄的话,也正合小弟的意思。不知仁兄实在年龄多少?”
梁山伯将手一比道:“今年痴长一十八岁了。闻道我兄今年十七岁,是吗?”
祝英台道:“正是一十七岁。”
梁山伯道:“这样说来,我痴长一岁了。”
祝英台两手一拱道:“我敬你为兄了,不知何处结拜?”
梁山伯将手一指两株柳树道:“你看,这房间里面很好,百根竹子,两株柳树,表示这结拜前途,正是绿叶蓬勃的日子。”
于是祝英台叫四九银心进来,将书案扶得正中,焚好了一炉檀香。梁山伯祝英台在香案前跪下,对天三拜。梁祝二人起来,祝英台又过来一揖道:“梁兄,小弟有礼了。”
梁山伯以揖相还道:“贤弟,为兄有僭了。”
祝英台道:“银心,你过来见过梁相公。”
银心对梁山伯拜了一拜。
梁山伯道:“四九,你过来见过祝二相公。”
四九赶紧过来,对祝英台也拜了一拜。
梁山伯对四九道:“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了。以后作事,比以前还要尽力。”
四九站在梁山伯面前道:“相公既然和祝二相公都拜把子,我想和银心哥哥也拜个把子。因为我和银心在外,都是一个人,我们虽也互相帮助,但究竟不如手足那样亲密啦。”
梁山伯微笑,目视祝英台。
祝英台道:“银心,四九的话,你听见吗?我觉得相当有理的。”
银心道:“相公都拜了把子,我等自不能例外呀。四九哥今年几岁了。”
四九道:“我比相公还大—岁哩,今年十九了。”
银心道:“我今年一十七岁。”
四九道:“那末,我是哥哥了。”
银心道:“那是自然,要敬你为兄。”
梁山伯指指檀香道:“现在炉香正热,正好结拜。”
于是四九银心对天赶快磕头,爬起来,银心对四九叫了一声哥哥。
梁山伯道;“今天余兴甚豪,回头吃晚饭,要同饮几杯。”
祝英台道:“小弟不善饮,但今天是一桩喜事,稍微尽一两杯吧。”
梁山伯甚喜,数了银钱,jiāo给四九打酒买肉。到了晚上,烧起两支红烛,放在长案上。叫厨子共作了四碗菜,乃是烧jī,烧鱼,虾子拌芹菜,咸菜烧肉和豆腐,另外两双杯筷。
梁山伯将一只左手袖子卷起,把左手托起右手,右手提了酒壶道:“贤弟,请坐。为兄斟上一杯。”
祝英台在一边看着道:“这就不对了。应该由弟斟酒,怎么梁兄抢起壶来。这似乎不像小弟了。”
梁山伯道:“贤弟,你就坐下吧。一来弟不会饮酒,所以不善斟。二来既是一家人,谁得空谁就斟,毋须客气。”
说着,就把壶向对面空杯子斟了去。古人杯子格外大,一杯就是一两多酒。壶的形式,原不一样,梁山伯抱的这把壶,是陶器,是个扁瓜形,装满了怕不有斤把斤。
祝英台向酒壶笑道:“酒怕打多了吧?”
梁山伯道:“这壶只有半壶,为酒不多。四九买的酒,多了他也不会gān的呀,请坐吧。”
祝英台听了,只好落座。
梁山伯自己斟了一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笑道:“其味甚佳。”说罢,方才落座。梁山伯自斟自饮,拿着筷子挑碗里的莱吃。因道:“贤弟,人生所没有的事,一天变成了有,这是人生所最快活的事。你我原是独生孤儿,今天结拜之后,你有了痴兄,我有了贤弟,是人生一乐呀。喝……”
说着,举起杯子来对祝英台一请,自喝去了。祝英台看见梁山伯甚为高兴,也不拦他的酒兴,也不断的微笑。
梁山伯道:“贤弟酒量怎么样,我还给你满上一杯吧?”
祝英台道:“弟只有一杯之量,够了。”
梁山伯一手举起酒壶,一面摇头道:“还加上一杯,至多醉了而已。”
祝英台见他手举了酒壶,始终不肯落下。自己一想,加上半杯,大概不要紧。便举起杯子道:“好,这是喜酒,请还加上半杯。”
梁山伯是信任祝英台的话的,真的,只给了半杯。举起杯子来道:“贤弟饮呀!”
祝英台依然微笑。在这样高兴之下,四九进来了,他站在桌子边,望了一望酒壶。
梁山伯笑道:“大概酒是差不多了,你收去吧。”
于是都为此哈哈大笑,吃了晚饭,祝英台便前仰后合,坐在一边,颇有点醉意。
梁山伯道:“贤弟真有点醉态,对酒真有点不中。那末,去睡吧。”祝英台想打个呵欠。手刚一伸,又猛可的停住,望望梁山伯道:“唯酒无量不及乱(注:《论语·乡党章》上,专门记载孔夫子的行动。有一句话,“唯酒无量不及乱”。那意思说,酒是没有量的,但喝下去绝不会乱来)这句话真是不错。我们不能乱啦。”说着脚一抬,似乎没有着实,人晃了一晃,将手赶快扶住桌子。
梁山伯道:“贤弟真有点不行,我搀扶着吧。”说着,就走过来伸手扶着她后背,笑道:“走吧。”
祝英台这时真不要走,可说不上什么道理。因为真要说出是个女子,那就读不成书,若不说出道理,盟兄扶着盟弟上chuáng,手膀子搂着后背,那是十二分的亲切,怎样可以谢绝?她这样一番考虑,依然没有走。
梁山伯道:“真醉了,走吧。”
说着,手膀搂得更紧。祝英台不容再顾虑,就随着梁山伯一推,半依靠他的手背,竟近了chuáng前,连忙倒了下去。梁山伯给他脱了鞋,他一翻身向里而睡。梁山伯因为他没脱长衣,正想低身和他去解纽扣,忽然靠里的汗衫,发现了钉着许多纽绊。便道:“哎呀!这短衣服上,何以钉上许多纽绊。由袖子直到胸脯,像钉上许多补钉似的。”
祝英台道:“这是有缘由的。是三年前家母常常害病,小弟暗中许愿,将里衣绽上三十六节,所以有许多纽绊。至于绽上三十六节的缘故,就说家母有三十六节的毛病,都移到小弟身上来了。要望解除,须待四年以后,母亲不生病了呢!”
梁山伯两手一拍道:“原来如此,贤弟可说孝心很重。不过这种孝心,是鬼神的说法,将贤弟迷惑住了。”
祝英台道:“完全属于迷惑,小弟也知道,但穿着也有三年了,也没什么不便,所以现在还穿着。”
梁山伯点头道:“贤弟说得是,愚兄去睡了。”
说毕,自去。祝英台听了半天,一点响声没有,不觉私下赞道:“梁兄真是君子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