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与祝英台_张恨水【完结】(34)

2019-03-10  作者|标签:张恨水

  祝英台将信写完,拿张硬纸,上写梁山伯仁兄开拆。将信卷好。这时,已是上灯时候,银心上楼把灯点起。祝英台道:“你把四九找来,我有话对他说。”

  银心看看桌上,见已写好了信,便轻轻下楼,—会儿将四九带上楼。

  祝英台指着桌上道:“我的回信,已经写好了。你回家为你相公说,祝小姐望他保重,病好了,再图与相公相会。若是……”把话说不下去,坐在椅子上,半天不说什么。把手扶了桌沿,上半身如同不禁风寒,在那儿微微抖战不定,眼泪一对一对的往下落,半晌,才把袖子去揩。四九自是不敢开口,只把眼睛望了桌上。

  银心走近桌边,轻轻地对英台道:“现在员外已经回上房子,大声说话,也怕楼外人听见。小姐有什么话快对四九哥说了,让他好走。”

  祝英台道:“我没什么话可说了。要紧的话,都在信上。”说着,取过那封信,jiāo给四九。

  四九依旧解开衣服,把信插进短衣袋里。问道:“祝相公还有什么话没有?我可要走了。”

  祝英台道:“你休息一会儿再走。你日夜奔走,不要把你也跑病了。”

  四九见英台没什么话了,便施礼告退。银心怕他把路走错,依然送出。四九见四顾无人,轻轻的道:“我家相公万一不好,祝相公……不,小姐将来怎么办?”

  银心道:“小姐的脾气,我是知道的,这话很难说呀。”

  四九道:“小姐自有小姐的办法,我也知道。还有我们呀?”

  银心却嘻嘻地笑,没有作声。

  四九道:“我是真话。”

  银心道:“我们大小姐正有心事,哪里有工夫谈这些。”

  四九道:“等到有工夫谈,恐怕不由你作主了。”

  银心道:“现在又能作主吗?”

  四九听了,叹了一口气。

  这时,到了大门口看守的房间里,看门的老者极力以示留客,酒饭都预备现成。

  四九道:“银心妹,你进去吧,怕小姐叫你。”

  银心点点头,看了四九一眼,低头自去。

  四九借他一张chuáng,睡了三四小时,还是老者叫他,才醒过来。这时,瞧马已经预备好,拴在门外柱子上。热水也在空碗里斟得满满的。四九连道劳驾。喝了热水,取了马鞭,解了马拴子,道声再会,骑上了马照原路奔回。等着到家门口,也不过半午的时候。下了马在树上拴着,自己就直向梁山伯房里跑。只走到天井,梁秋圃就迎接出来了。

  梁秋圃问道:“祝英台有信寄回来吗?”

  四九答应一声有,就在怀里将信取出。梁秋圃将信接过,把信卷打开,将信纸取出来,在天井之下,观看一遍。叹口气道:“孩子是个好孩子,只是山伯我儿……”

  只听得窗子里梁山伯道:“爹爹,你和谁说话,是四九回来了吗?”

  四九立刻应声道:“是呀!祝二相公有信回复哩。”

  梁秋圃将信卷了,依旧包好,四九拿着进了梁山伯卧室。他躺在chuáng上,半叠的丝棉被,轻轻盖着。伸出一只手来,连招了几下,口里只说得一个字,“信”。四九连忙把信送上。梁山伯拿出另外一只手来,两手把信拆开,一手举着信纸,就在半叠丝棉被上念。一口气念完了,只得叹口气道:“天实为之,为之何哉!”

  十六、半下午了我应该走了

  梁秋圃这时站在屋子中间,看见儿子把信一丢,叹了一口长气。就问道:“孩子,你看回信怎么样?”

  梁山伯道:“回信啦!哎!就言辞说,那已经难为她了。不过,这世无望,只望来生吧。”他把那封信,jiāo给父亲,在chuáng上躺着望了四九。

  梁秋圃拿过信来,对四九道:“对了,你到祝家村去,怎么样的情形,告诉告诉。”

  这时,高氏也来了,也挤着来听。

  四九道:“祝家的待遇情形很好。”因把自己到祝家的情形,详细报告了一番。说到祝英台恸哭的情形,略微含糊一点。

  梁山伯道:“除了老员外夫妻而外,都十分好。然而祝员外也不可怪他,谁叫他生在这势迫利诱之下呢。”说着,把丝棉被抖了一抖,盖了身体下半截,侧身向里而睡。

  高氏道:“孩子要回信,回信来了,孩子不怎么高兴,什么道理?”

  梁秋圃道:“信在这里,我可以告诉你听,四九也可以听。”他就把信取出,凑近窗户的光线念道:“自接到你的信,眼泪随了句子望下落,看你的意思,最好是跟你一块儿走。但是能这样,我也很愿意,在海边上,山坡上,跟那些龙呀、鱼呀、野鹿呀,在一处玩。”

  高氏靠了chuáng站定,便轻轻敲了一下chuáng道:“这孩子能说出这样话来,难得呀!”

  梁秋圃续念道:“但祝马两家,村子外就布了陷阱,我这里说走,那立刻就逮捕了。”

  高氏和四九都唉了一声。

  梁秋圃道:“这是老天捉弄的,没有办法。你现在害了病,望你好好保重,后来也许有聚在一处的日子。更也许命很长,能另想个好法子,老天很近啦,后事也未可知。”

  高氏道:“这话也说得很好。”

  梁秋圃道:“还有好的呢。她说,她已经决定了。今生不另嫁人,虽摆烈油锅在前,也都像吃糖一样甜。万一你要是不幸,请你在huáng泉等候着她。这话是祖先佛菩萨都看见的。”

  高氏听了这话,早是哭起来了。垂着泪道:“这是差不多的朋友,都不肯说的。信上还写了什么呢?”

  梁秋圃道:“还是叫他保重。”说着,又叹了口气道:“这样的话,的确是非泛泛之jiāo所能说的。山伯,你要保重呀。”

  梁山伯点点头,还是朝里而睡。四九也是听得呆了,这时流下泪来。抬起袖子来擦。

  梁秋圃把信卷起来,塞在叠作枕头丝棉被底下,因道:“山伯睡了,我们也各自去休息,这里的事,请李嫂来照顾一会。”

  李嫂是他家远房亲戚,平常帮着作饭洗衣等事。经梁秋圃提议,高氏同意,就叫李嫂来房里坐下,这里三人,各自出来。

  高氏见她的儿憔悴不堪,哪里有心去休息,有时候望望太阳,有时候望望野景,有时候又看看厨房里的火,煨了些东西给梁山伯吃。后来想起一点事,把四九叫了进来,在堂屋里问他的话,问道:“你相公和祝小姐同学三年,难道一点儿都不知道她是个女性吗?”

  四九道:“她们改装得好,真是一点不知道,不要说相公不知道,就是银心我也不知道是个女子呀!”

  高氏道:“我想你相公和祝小姐住在一起,共有三年之久,时间又是那样长,总会知道一点吧!”

  四九跳起来道:“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

  高氏道:“我的儿子,我自然信得过,可是这样一来,眼见得他不久人世了,就没有一点法子可想吗?”她说着话,眼泪又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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