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刚出院子门,梅丽跳上前,一把拉着道:“清秋姐,你到哪里去?真要闹出大问题来吗?”清秋正向前跑,突然被梅丽一拉,身子支持不住,脚站不稳,身子一虚,几乎栽了下去,所幸身边走廊下,有一根柱子,连忙扶着站定了。一回头喘着气,定了定神道:“你拉我做什么?我现在并不走出大门去,不过去见见妈,把话先说明来。”梅丽道:“你就是有话和母亲说,你也可把她请来,何必还要带了病,自己跑去呢?”清秋道:“请已经来不及了,还是我自己去见她老人家吧。”说着,摆脱了梅丽的手,依然向前跑。梅丽身上披的斗篷,来不及抓着,也落到地下来了。梅丽一手抓着,随便搭在身上,也只好在后面紧紧跟着。清秋头也不回,一直走到金太太屋子里去。金太太看到她姑嫂两个,蓬着头发,披着衣服,气呼呼地跑了来,倒吓了一跳,以为她俩睡在一处打架了,连忙迎上前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清秋站定了,还不曾答复出来,梅丽一脚跨进了房门,便道:“妈,你劝劝清秋姐吧!她要和七哥分手了。”金太太无头无脑地听了她这样一句话,更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便望了她道:“怎么下了chuáng又闹起来了?”清秋于是把燕西的言行,说了一遍,她只说七八成,已经眼泪向下乱滚,把话说完了时,那眼泪更是一粒跟着一粒,滴了衣襟一片泪痕。因道:“他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是彻底地不合作了,我为自己顾全自己的人格起见,我还只有回家去,穿我冷家的衣服,做我穷人家的女儿。”金太太看了清秋这情形,料得这事决裂到了二十四分,且不向清秋说话,却偏转头来向梅丽道:“燕西现时在哪里?你把他给我叫了来。”梅丽心里,本来也有些不平,既是把他叫来问一下,那也好,看他还有什么话说?于是急急忙忙,就跑回清秋屋子里去。不料清秋白淘了一阵子气,燕西究竟把那个珍珠别针,带起走了。梅丽跑回来,更是快,一进屋子气吁吁地道:“七哥已经走了。”金太太愣住一会儿,没有话说。清秋道:“请你想想,他这个人变到什么样子了?这还能够望他回心转意吗?得了,我决计让他,我也不说离婚,请你先放我回家去住几天,把我自己的衣服清理出来,把金府的衣服再脱下。从此以后,他不能说我从头至脚,没有一样姓冷了。”
金太太皱眉道:“唉!你怎么还解不开呢?这种话也能信他吗?就算你二人不合作,你的东西,也不完全是他给你做的……”清秋不等金太太说完,垂着泪说道:“现在和他不是讲情理的时候,我只希望再不受他的侮rǔ,无论什么牺牲,我都是肯的。那个孩子是金家的,我不敢负这个责任带了去,我在你面前求个情,让我回去躲一躲。我现在想起住小家,穿布衣,吃着粗茶淡饭,真是过天堂里的日子了。”说到这里,哽咽着不能再说,索性坐下,伏在桌子上放声哭起来。金太太摇了一摇头,又叹了一口气道:“这样闹,一天不如一天,这个家简直是很快要败完了。”梅丽跑来跑去,却把佩芳惊动了,也跟着过来看是什么事?这时正站在门外,见清秋坚决地要回家去,金太太的身份,只能硬阻止,却不能用好言去劝解她,对于她哭没有办法,这事很僵。她看到不能不理会,就走进来对清秋道:“哎呀!你这个生产没有满月的人,慢慢地商量,何必这样性急?你若是这个日子真跑回家去,不但伯母不知道什么重大的事发生了,就是亲戚朋友们,也要大大地惊异起来,岂不是大家不好?”清秋道:“事到如今,还打算向好的路上做吗?那恐怕是不能够了。”因把燕西的态度,又简略地说了一遍,问道:“大嫂,大哥他会对你说出这种话来吗?说出来了,哪个又能忍受呢?我若是无人格,我就在这里吃金家的穿金家的,终身让他笑去。我若表示我的人格还不错,我决不能在这里一刻待着。”她说到这里索性不哭了,说着话,赶紧一阵把眼泪揩gān,绷了面孔坐着。佩芳道:“你就是要和燕西决裂,也不是一走了之的事情,总得先商议出个办法来吧?”清秋摇着头道:“没有商量,没有办法,我就是要妈答应,让我回去住几天。”金太太道:“回去住几天,没有什么不可以,也不忙在今天哭丧着脸回去。”清秋不说话了,一只手搭着茶几上撑了头,静等人家去劝。梅丽一想,这事只有道之可以转圜,也不通知别人,就走出房去,打了一个电话给道之。
道之得了这个消息,也是一惊。觉得母亲真是不幸,接一连二的,只管出这种分离的事。就是随身的衣服,坐了汽车赶回家。来到了金太太房门外时,已看到屋子里许多人,围着清秋在那里垂泪。佩芳一见,便笑着迎出来道:“四妹来了,好极了。清秋妹最相信你的,你来劝劝吧。”道之道:“我接着梅丽的电话,只知道又发生了波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金太太道:“梅丽她在场,你让她说吧。”道之于是靠了清秋身边坐下,伸手就握了她一只手,然后才昂着头望了梅丽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梅丽也来不及坐着,站在屋子中间,就把这事的经过,背述了一番。道之站起来,用手拍了清秋的肩膀道:“这事是老七不对,你暂消气,我准能给你办个圆满解决。你最大的目的,是要表明你不穿金家的衣服,不用金家的钱,不吃金家的饭,依然可以过活。要表明这件事的办法也很多,何必一定要回家去?你暂消气吧。”清秋道:“我除了回家去,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你让我回去吧。”金太太道:“你说了一天了,还是这样一句话。”道之向梅丽丢了一个眼色,便道:“你真要回去,也不能拦住你,八妹我们三个人找一个地方去细细谈上一谈吧。”说着,就拉了清秋一只手,把她搀了起来。梅丽会意,也就向前拉住清秋一只手道:“我们一路去谈谈吧。”清秋不能连谈话也拒绝人家,只得和她姊妹俩一路走出金太太屋子。三人走到廊子上,梅丽道:“我们到哪里去坐呢?”道之笑道:“这两天孩子长得好吗?我要看看孩子去。”梅丽道:“这两天孩子长得好多了,我们看孩子去吧。”说着拉了清秋就向她自己屋子里走。清秋向后一退道:“我今天从那院子里出来了,我决计不回去了。”道之将她的手一拉道:“你这人就是这样想不开,你就是出来了,不愿再在那屋子里住,那也不要紧,进房去,看过了孩子,我们再出来,也是可以的。难道我们把你骗进房去,就当牢一样把你关起来不成吗?走吧,一路去坐坐吧。”清秋听了她这话,不便再执拗不去,只得垂着头跟了她们一路回去。到了屋子里去,刚好那毛孩子醒了在哭,道之就抱了起来,送到清秋怀里。清秋一看到孩子哭,自己也禁不住要喂孩子rǔ吃,因之,将孩子搂在怀里,低头注视着孩子,只管垂下泪来。道之和梅丽默然坐在一边,看她究竟怎么样?大家约沉静了五分钟没有说话。还是梅丽忍耐不住,先道:“清秋姐,这可以不说走吧?”清秋哪里做声,眼望了孩子由垂泪加紧,又在嗓子眼儿里哽咽起来。道之知道她的心已经软化了,便耐下性子,慢慢地将离婚的利害关系,直说了两小时之久,才把清秋说得有点活动,因道:“四姐说了许多好话,我也不能绝对不理,现在我可以提出一个办法,试办给诸位看。到了这个办法都办不通的时候,那就不能怪我姓冷的不讲情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