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风!火!雷!pào!(2)
偏是西北风一阵比一阵猛烈,那火焰被风chuī着,黑烟卷着团围向北门里卷来,烟头上无数的火星喷she。 程、李两人看到这情形,不觉呆住了。余师长回过头来看到他们,便问:“有什么事吗?”程坚忍走过去道:“报告师长,敌机还在头上,危险性很大!”余程万微笑道:“这个我老早知道,你们如不愿意目标加大,倒是大可走开。”程坚忍正再要说什么时,但听到轰隆一声之下,接着呜刷刷一阵怪叫,都在西南角。看时,西门上空一架敌机,中了高shepào,尾巴朝上,向地面倒栽下来。那两个勤务兵,情不自禁地叫了声好!余程万只在微笑的脸上,再重一点笑意,倒并没有说什么。那李参谋也为了这一个猛的胜利所兴奋,跑过来两步,向西门嘹望。敌机虽是被击落了一架,可是那边的黑焰也涌起了两起,合着西北角,城里又共是五处火头。西北风呜呜作响,正在这五座火焰后推送。那五处火焰在半空里合流了,将半个城圈,变成了一片烟雾,风向人身上扑来,不但不冷,而且使人有着在炉边烤火的感觉。本来已到了下午三点多钟,冬日天短,已去huáng昏不远。这又是个yīn天,yīn云密布,再加上一片黑焰,天简直是黑了。天黑了,烈焰可就变红了,天空合流的那群烟雾,于今是一座火山,这火山高低上下有十几个峰头,合着血光的云围,huáng中带紫,很快地在半空里打着旋转,逐渐向上。火星、火箭、火带,在每个血光的云彩里面,开花乱she。这兴街口站的人,身上也都沾了血光。这种火势,在幸灾乐祸的敌人,正是开味的时候,以为是个进攻的机会。四面的pào,提前了huáng昏的攻势,轰隆轰隆响起。西北角的pào,大概有了更大口径的,只听到哗啦啦,噼啪咚,接连几声,仿佛是夏天bào风雨突然涌来,半空里爆发了炸雷。机关枪也就掀开了瀑布的水闸,向我阵地狂流。西北风越来越得劲,钻过了火网向街上的人推排着。这是一种声色俱厉的场合,尽管大家都是战场老手,却没有经过,都怔怔地站着,说不出话来。李参谋见师长向他招了招手,便走过来,余程万道:“敌人所能够发挥的本领,都发挥出来了,不过如此而已。你现在按照我原来的指示,可以出大西门到张营那里去看看,不必到六点钟了。”说着,回转头来,向程坚忍道:“程参谋向东门孟营那里去。你并告诉副团长高子日,注意东门城墙那个缺口。”两人接受着命令,在大街上就分手而去。这时整个天空都是火与烟,焦糊和硫磺的气味,笼罩了全城,人都站在火光里,余程万四围看看火势,见西门的火已挫下去,北门的火还是不住地卷着火焰团子向上冲。皮宣猷道:“那里的一处仓库,大概是不保。”余程万道:“我算着明天或明天晚上,或后天早上援军应该赶到,纵然失了这座仓库,还不要紧。皮参谋长,这一个怎么样?男儿自古谁无死,留取光芒照武陵!”皮宣猷道:“师长可说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余程万笑道:“你也不含糊呀!你今天忙着忘记了一件大事。”皮宣猷向余程万一个立正,郑重着道:“报告师长,师长jiāo下的任务,卑职都办了。”余程万笑道:“我和你一样,也忘记了这件事,是早上五点钟以后,我们一粒饭还没有下喉呢,同去吃点东西吧。今晚上还是个通宵。”皮宣猷一想道:“果然,除了指挥四门作战,还应付了城里的两次,猛烈烧炸,师长、副师长、指挥官,都没有记得吃饭,于是我也就忘了吃饭。”余程万道:“孔子讲发愤忘食,这个愤字拿到我们军人头上来用,是非常地适合的。”说时,看到两位勤务兵,还站在那里,便问道:“你们吃了饭没有?”一个勤务兵道:“报告师长,我们很惭愧,都吃了饭了。”余师长笑道:“那没有什么惭愧的,吃饭是本分,不吃饱哪有力气服务呢?”他说完,含着笑进中央银行去了。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肉搏后的一个微笑(1)
这两个勤务兵,都是参谋处的。 一个是周太福,向来跟随李参谋。一个是雷耀铣。师长、参谋长进去了,周太福道:“师长的胆子实在不小。”雷耀铣道:“胆大,算不了什么,我们也没有让大pào飞机轰得我少吃一口饭。不过像他那样四面八方指挥作战,一点不乱,我就办不到。”周太福走向前,拍了他一下肩膀笑道:“你到自负不凡,你有那能耐,就不当勤务兵了。”雷耀铣道:“老周,你别那样把自己太看低了呀!不向远处看,我们周指挥官,人家做到了少将,不是行伍出身吗?指挥这整个师作战,那也不是一件易事吧?”周太福两手一拍道:“对的,我们别把自己看小了,当一个勤务兵,照样可以做到名标青史。老雷,记着,我们抓着机会就gān。”雷耀铣笑道:“抓着机会就gān,你今天可耽误了个机会。”周太福道:“你是说我没有跟李参谋到大西门外去。不要紧,也许回头有人到大西门外去,我跟着去就是了。”他这样说着,倒不是虚约的。在这日晚上七点多钟,正在敌人huáng昏攻势紧张的时候,师长有一道公事jiāo下来,参谋处就让他送往长生桥督战的李参谋。他本来和李参谋同在东郊各得到一支日本枪,不幸岩凸的争夺战里,两支枪全在工事里被毁。于今又是一双空手,他倒有点儿意外的企图,应当常常转到最前线,再找这么一支枪,以作防身之用。他怀里揣好了公事,身上挂着一枚手榴弹,存着那点希望,高高兴兴地出了师部。这虽是个yīn暗的晚上,郊外的pào火之光,和城里还没有扑灭的火焰,把街巷照得通明,这倒用不着丝毫摸索,放开了步子走。他有着当天的口令,一路遇着步哨,都是很迅速地通过。出了大西门,顺着向北转一条石板 街,很快地走去。这里被飞机炸过几次,两旁的人家十有八九成了砖瓦堆。就是在砖瓦堆中间不曾坍下去的屋子,也歪斜到一边。砖墙去了半边,或整个地倒下露着没有瓦的屋架子,带着屋子里的零乱家具,像剥了皮的一具shòu骨,凄惨污浊地撑在夜空里。那西北角pào火she出来的光焰,在平原上闪烁不断,把这些残房破屋也照耀得一闪一闪。敌人的机枪步枪那不必去估计它,平地上全是火光喷she。只是那大小pào发she出来的pào弹,一丛丛地吐着火花,映得半边天都是亮的。因为天上低压的云层,全让pào火焰染得成了紫红色,那由pào弹带着一条长的尾巴,像有头的扫帚星,向常德城扑来。手榴弹在空中爆炸以后,无数条火星分散,像撒开了一面火网。迫击pào弹走得慢,空中抛着个红球。仅仅根据这些圆的火团长的火线,散的火星,去算敌人的pào,就有一百门以上哩。除了地面的枪声机枪声,像他理想中的粥锅煮沸了,这些天空上的怪物,嗤嗤嘘嘘的小响,噼噼啪啪的中响,轰轰咚咚的大响,实在热烈已极。在那些怪物里面,还有带着颜色的玩意,红一条光带,绿两条光带,紫的或huáng的三四条光带,在低空里弯曲着乱飞。这是敌人的信号枪。他摇摇头自言自语地道:“怪不得师长说,人生难得看到这样的场面。”他正这样想着,路头上有人喝问着口令,周太福站着把口令说过了。接着有人问哪一个,他道:“参谋处的勤务兵周太福。”那人笑道:“老周你听得出我的口音是谁吗?”他道:“是第一连的王连副。”那人笑道:“我是运输连排长刘志超。”周太福道:“哦!刘排长,你亲自向长生桥送子弹吗?我们一路呀。”走近去看时,pào火光照着刘排长站在石板路头上,旁边有七八名弟兄扶了木杠把子弹箱子放在地上。刘排长道:“老周,你就是一个人吗?”他道:“我是传达公事,当然是一个人,排长你看这是多热闹的场面。”刘志超道:“的确,我和日本鬼子打过几回仗,没想到在常德这地方,这样大gān一场。走吧,前方等着子弹呢。”于是周太福跟刘志超在前走,后面几个扛着子弹箱随着走上来。他们借着pào火之光,看那面前路上的石板,一块块地接连平铺着,齐缝看得非常地清楚。周太福为了加快步伐起见,每步路都跨着两块横铺的石板。刘志超见他不作声,因道:“周太福,你为什么不说话,心里慌吗?”周太福道:“心里慌?那算什么角色!我在这里数着石板走路。”刘志超打了个哈哈道:“真有这事,那为什么?”周太福道:“为得快些,我带着公事呢,当然是很要紧的命令,所以我得赶快走。”刘排长道:“好!你是个好兄弟。师长说过,打仗的第一个要点,就是每个人要视死如归,达成任务。只要视死如归的jīng神,达成任务是很容易的。”周太福道:“怎么叫视死如归?”刘志超道:“那就是说,看着死像回家一样。”周太福道:“这没什么,我行。”说时,一个pào弹呜的一声,带了火光由头上掠过。他照例是看着两块石板一步,继续地向前走。刘志超心中暗想,这家伙倒真有一股子gān劲。于是大家很快地赶到了长生桥。李参谋和第一营营长张庭林,都在碉堡的营指挥所里地面上坐着,接过公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