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在处理这些关系奉行的一个原则就是:凡事给对方留有余地,既不让自己违反大的原则,也不完全拒绝对方的要求。比如说,曾国藩常在家中劝父教弟,不要gān预地方的事。可是,有些时候,他的一些亲朋好友难免会因一些万难之事有求于他,其中不乏一些实有冤屈之事。却之,于情于理不忍,助之,又恐贪gān预地方公务或有以势凌人之嫌。这时,曾国藩只好对来求者做出那种"道似无情却有情"、
"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曲意相助之举,并给别人留下充分回旋的余地。下面"一把折扇"的故事就能很好的说明这一点。
同治年间,衡阳挨近双峰大界的地方,有一个忠厚而倔qiáng的老实农民。他一生勤劳节俭,生活过得不错,不料那一年清明节扫墓时,与人发生了一场纠纷。对方仗着自己有钱有势,硬将一坟迁到他家的祖坟上来。官司由衡阳县打到了衡州府,总是对方占上风,老头儿咽不下这口窝囊气,被bī想上吊自尽。
一天,有个老亲友提醒他:"你呀,心里冒长眼。你不是有个gān儿子在南京做两江总督吗?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下谁个不知其名。"那人伸出两个指头,嘴巴挨着他的耳朵说:"你只要求他给衡州府写个二指宽的条子,保险你把官司打赢。"
"是啊!"老头儿把胸脯一拍,说:"好办法,我怎么没有想到呢。"他受到启发以后,凑足盘缠钱,背上包袱雨伞,就直往南京奔。
两江总督衙门,是不容易进得去的。"你是gān什么的?"他还未过门槛,衙役就大声喝问。
"我找gān儿子。"老头儿壮着胆子回答。
"谁是你gān儿于?"
"宽一。"
衙役们没有一个知道曾国藩的rǔ名叫宽一,见这老头儿土里土气,怎么也不让他进去。
忽然,督署里传出讯令,总督大人要出门来。衙役们忙把这个老头儿拉开,不能让他挡住大门。可他哪里肯听,偏偏要站近门边,想着一看是不是gān儿子出来。
一会儿,一顶轿子出门了。他一眼就窥见轿中坐的正是曾国藩。"宽一!"他操着家乡口音一声喊,被曾国藩听出来了。他连忙叫轿夫停住,下轿后又惊又喜地问:"这不是gān爹?您老人家怎么到了这里?"便打转身,将gān爹送进了自己的住宅。
顿时,督署后院的曾宅里欢乐起来。曾国藩夫妇一面招待酒饭,一面问长问短。从gān爹的家境到大界白五堂、huáng金堂新老住宅屋后的楠竹、杉树生长情况无所不问。当老头儿话人正题,说明来意时,曾国藩打断他的话柄说:"暂莫谈这个,您老人家难得到这儿来,先游览几天再说吧。"他把一个同乡衙役叫来,接着说:"gān儿公务在身,这几天不能陪gān爹玩,就请他陪同你去玩吧,玄武湖啦,秦淮河啦,夫子庙啦,南京的名胜及热闹地方都去看看。"老头儿哪有心思游览,仅玩了三天,就按捺不住了。那天晚上,他对gān儿媳细说了来意,求她向宽一进言,给衡州府下个二指宽的条子。欧阳夫人说:"急么子罗?你gān儿要你多玩几天,你就还玩几天再说嘛。"
第32节:第三章 曾国藩的圆融之道(5)
"我肺都气炸了,官司打不赢,白白受人欺,哪有心思久玩了?"
"不要担心,除非他的官比你gān儿大。"那老头听到这句话,心里倒有几分安稳了。
又玩过了三天。当曾国藩办完一天的公事后,欧阳夫人对他说起gān爹特意来金陵的事来。"你就给他写个条子到衡州吧。"曾国藩听后叹了一口气说:"这怎么行呀?我不是多次给澄弟写信不要gān预地方官的公事吗?如今自己倒在几千里外于预起来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gān爹是个天本地分的人,你也不能看着老实人受欺,得主持公道呀!"经欧阳夫人再三请求,曾国藩动心了。他在房间来回踱了几转,说:"好,让我考虑考虑吧。"
第二天,正逢曾国藩接到奉谕升官职,南京的文武官员都来贺喜了。曾国藩在督署设宴招待,老头儿也被尊了上席。敬酒时,曾国藩先向大家介绍,首席是他湖南来的gān爹。文武官员听了,一齐起身致敬,弄得老头儿怪不好意思。接着,曾国藩还把自己的gān爹推崇了一番,说他一生勤劳啦,为人忠厚啦,怎么也不愿意到南京久住,执意要返乡里。说着,从衙役手中接过一个用红绫包着的小盒子,打开后拿出一把折扇又说:"我准备送gān爹一个小礼物,列位看得起的话,也请在扇上题留芳名,作个永久纪念。"大家放下盅筷,接过一看,
只见折扇上已工工整整地落了款。上款是"如父大人侍右",下款是"如男曾国藩敬献".也一个个应曾大人之请,在扇上签起名来,有的还题了诗句。不到半个时辰,折扇两面都写得满满的。曾国藩兴高采烈地把折扇收起,仍用红绫包好,双手奉送给了gān爹。这老头儿也懂得礼数,起身向各位文武官员作揖致谢。
席终客散,老头儿回到了住室,嘴里连连嘀咕着什么。欧阳夫人出来一听,只见他手捧着红绫包唠叨着:"宽一呀宽一,一张二指宽的条子总不肯写,却要这么费事,在这个玩物上写的字再多,我也不得领情。"欧阳夫人忙从他手中接过红包打开一看,不觉大吃一惊:"gān爹呀,恭喜,恭喜!"老头儿脸色yīn沉,好不耐烦地说:"喜从哪来?"
"gān儿给您的这个,可是一个大宝呢!"
"一把折扇算什么大宝?给我写个二指宽的条子,才是上方宝剑。"
"哎呀,gān爹",欧阳夫人凑到老头身边细说:"这可比您要的那个条子更宝贵呀,拿回去后,不论打官司也好,办别的什么事也好,任他多大的官,见到此扇都会有灵验,千万不要把它丢了,随手带着,还能逢凶化吉呢!"
一番话,说得老头子心里热乎乎的。"啊!一一"他似有所悟,会意地笑了。
刚回到家里,衡州知府升堂,衙门八字开着,老头儿手执折扇,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在那个时代,被告上堂打官司,手执扇子是藐视公堂,要受到惩治的。
"把扇子丢下!"衙役喝令。老头儿装作没有听见,一个衙役上前从手巾夺过扇子丢到地上。
"这个可丢不得,是我gān儿子送的。"
知府大怒,惊堂木一拍:"放肆!拿上来"知府接过扇子一看,"嗯……"他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后,又将视线转到老头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一声令下:"退堂!"
据说,老头从衡州府衙门后堂退出来后,知府用轿子把他接了回去,不仅将这把折扇恭恭敬敬退还了他,还热情地款待着他。他的坟山官司是输、是赢,也就可想而知了。
一把折扇,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是在显示亲情,实则相助,意在让地方官给面子,又不使其没有可否的余地。这把折扇同时也给足了亲人以面子,并使曾国藩免于gān涉地方公务之嫌,曾国藩谋事之深,虑事之远,不可谓不厉害。凡事给对方留有余地,这就是曾国藩为人处世常胜不败的奥秘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