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弟自应努力巴结。”
“哎,话怎么能这样说呢?前天十四弟给朕上了一个请安折子,说他愿意回京来办事,朕心里也很高兴。都是自己的亲兄弟,为什么总要剑拔弩张的呢?他平常很听你的话,等他回来后,你再多劝劝他。以后遇到事情,我们兄弟间总这样商量着办多好啊!你身子也不好,就不要在这里多呆了,道乏吧。”
允禩答应一声便退了出去。雍正瞧着他的背影对张廷玉说:“唉,老八是个人才呀,可惜他不能为我所用。只要他不再搞那个八王议政,朕还是可以容下他的。但他一定要反其道而行之,朕也绝不原谅他。十三弟如今病得很厉害,朕自己的身体也支持不住。这朝廷上的一切事情,都要你这位老臣来担当,朕觉得很是心疼啊。李卫和允祥说的那个贾士芳到底怎么样?你给李卫写封信去,叫他再着意地寻访一下,多找几个人来。不要怕荐错了,朕自有试他之法。”
雍正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可没想到张廷玉却冷冷地回道:“皇上,请原谅臣不赞同这些事,也不愿奉诏。”
雍正一愣,随即大声笑了起来:“哦,朕把你这位儒学大家的事给忘记了。好,你不奉诏那就算了。但还有一件事一定要办,就是赶快催促李绂进京来就任直隶总督。湖广那边的事也该完了吧?现在宝亲王去了,还有李卫也在那里,有什么办不下来的?”
“是,这事老臣立刻就办。”
李绂接到升任直隶总督的任命已有好几个月了,却迟迟不能上任。不是他不想马上进京,而是他的手上还压着一件大案没有清结。汉阳有个财主叫程森,为了夺佃户刘二旦之妻,夺佃烧房bī死刘家一门三口。本来这个案子汉阳县里、府里都已问明结了案的,可是,程家不知做了什么手脚,案子报到省里时却被臬司驳了下去。臬司说:“夺佃非罪,因地产系程家所有;烧房不仁,按律并无抵罪之理。刘老栓祖孙三人身怀砒霜在程家当众服药,是意图讹诈,也并非无罪。”所以臬司判程森枷号三月,就把案子了结了。刘王氏不服,在巡抚衙门击鼓喊冤,李绂接了状子,便叫臬司按察使huáng伦来问。huáng伦却也痛快,说程森固然不仁,可那刘家也不是好东西。程森说夺佃是为了加租,因为地租看涨,这是有据可查的。刘王氏去找程森理论,还说程森竟在大白天意图qiángjian刘王氏,但这“qiángjian”之罪却没有凭据。huáng伦说的听起来也满有道理,这就让李绂为难了。李绂是张廷玉的门生,他的清廉自守也是全国有名的。就是在雍正面前的宠信,只怕也不亚于田文镜。所以,李绂就向皇上呈了密折,说要将这个遗案处置完了再去直隶上任。雍正在给李绂的朱批中说:“你作得对,疑得是,此案定要查明,不可掉以轻心。”
李绂有了这个朱批,也就有了上方宝剑。他gān脆jiāo代了差使,亲自下到汉阳私访了半个月,终于取得了结果。这时已经过了冬至了,李绂发出火票到汉阳县拿了程森,带了证人,又发文按察使衙门,请huáng伦过来参加会审。
三天之后,巡抚衙门贴出了放告牌,立时便惊动了几乎全城的百姓。大冬天的,坐在家里也是没事gān,这样的热闹还能不看?一边看,一边还在议论着:“哎,李抚台不是升了直隶总督吗,怎么还来管咱们这几的事?”
“刘王氏的案子听说已经审结了,咱们李制台亲自跑到北京,向万岁爷说,案子里有疑点。所以皇上才让李制台复审的。李制台如今不是制台了,他是钦差大人哪!”
一个老头子喃喃地说着:“清官啊,难得一见的清官!老天爷保佑他来到咱们湖北,火耗只收到六钱……”
“咳,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你想让他留下,他就能留下下?”
这里正在议论着,突然,又是一阵乱哄,原来是湖广按察使huáng伦的大轿到了。只见这座大轿后边,还跟着汉阳府、县官员的两乘轿子。他们走进衙门,按着差役们的指点,来到签押房里坐下等候开审。就在这时,只见衙门口众人闪出一条路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由一名师爷引导着走了进来。这个刘王氏打官司打了三年,都打出名来了,谁不想争着看看她长的是什么模样啊?看得她头也不敢抬,羞怯怯地走进了衙门口,按照李绂李大人的吩咐,拿起了那柄足有四尺多长的鼓槌。差役告诉她:“把胆子放开,照着大鼓上只管敲吧!一直敲到放pào升堂时,来人传你,你再进去!”
“咚咚咚……”这声音从门外一直传到了后堂李绂的耳鼓里。李绂站起身来吩咐一声:“升堂!”便向外走去。huáng伦他们三个见主官已经过去,当然不敢怠慢,也紧跟两步走了出来。就在这时,三声堂鼓响过,三班衙役,巡抚衙门的几个师爷,和一群手执大棍的衙役们蜂拥而出。大堂上响起了震摄人心的堂威:“噢……”
刘王氏照着师爷事先教好了的一套,随着堂威声来到大堂门口,双手高举供状喊道:“求青天大老爷为民妇作主啊……”
李绂沉静地站在那里,说了声,“传请huáng大人和汉阳知府柳青、汉阳县令寿吾上来与我一同会审——把刘王氏的状子呈了上来。”
“扎!”
李绂将状子看了一遍,叫道:“刘王氏!”
“民妇在……”
李绂轻轻地说:“你抬起头来,不要怕。你的案子早已在臬司审明立卷了,本抚也曾明察暗访,今日就要将此案查明了断。本抚虽然已奉调回京,但也奏明当今圣上,此案不结,我绝不离开湖北一步,你尽管放心好了。来呀——带被告程森上堂。”
衙门外又是一阵躁动,两名衙役从西侧刑房里带着程森出来。这是个大约五十来岁的人,胖胖的脸上倒也五官端正。他却一点也不怯场,就地打了个gān,又是一揖便站在那里静等问话。李绂知道,他是作过官的,便将手中惊堂木一拍问道:“你就是程森吗?”
“是,晚眷生就是程森。”
“你作过什么官?原来在哪里曾任何职,又为何故回到本籍?”
“回大人,卑职原在江西盐道,康熙六十年因亏空库银撤差追比。雍正三年亏空补完,起复为泰安同知,因母死在家丁忧守制。”
李绂惊觉地看了一眼huáng伦,他记得huáng伦也曾在江西藩台作过官,难道他要为程森翻案还确有背景吗?当下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好一个‘孝子’,你热孝未满,就敢jian宿有夫之妇,你置孔盂之道和国家法度于不顾,岂不是也太大胆了吗?”
“卑职并没有jian污刘王氏。”程森抗声答道:“因卑职起复需要用钱,就随行就市,向佃户们加收一成租金,所有的佃户都答应了,只有刘王氏一家抗拒不jiāo。下边的用人们气急了,才烧了他家的房子,我也已把犯事的人开革过了。刘王氏为了赖租来到我家中,她当众卖弄风骚,敞胸露rǔ,还说了许多疯话,被我赶了出去。我自己一妻二妾,又是这把子年纪了,怎么能上她的这个当?想不到,他的公爹也是个无赖,八月十六,带着他的两个孙子闯进我家中,并且当场饮药自尽。卑职虽然极力抢救,但已是来不及了。此案已经臬台huáng大人多次审讯,证据一应俱全。卑职也是个读书人,不敢欺心昧理,求中丞大人明鉴识伪,这个罪名卑职是不敢承受的……”他说到紧要处。还扯出汗巾来拭了拭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