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鸿图则和尹继善的遭遇恰恰相反,他正jiāo着好运哪!借着“八王议政”的那场风波,俞鸿图从七品小吏,一下子成了御吏和钦差大臣。他到江南、河南等地转了一大圈儿,身价自然也水涨船高。眼前就有一位从前在内务府一齐办差的旧人,在和他这位红得发紫的人谈话呢。这位客人叫尚德祥,至今他还是gān着笔贴式的老差使。他一见到俞鸿图就连忙打千请安,慌得俞鸿图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一边拉起他来,一边说着:“哎?老尚,你怎么能和我来这一套?早先时,咱们还在一个屋顶下住过呢,你都忘了吗?”
“俞大人,快不要提从前的事儿。到哪山上就得唱哪山的歌,既当了官,也就得遵礼行事。今天老伙计们都想要过来瞧你的,可又忙得谁也不敢动地儿。这不,废太子殁了,在内务府设祭。万岁爷亲临,众大臣一个不少。你说他们能分了身吗?连我也是偷着跑出来的。”
“哎呀,俞某可更得谢谢各位了。请问老兄,你除了来看看在下,还有什么事情吗?”
尚德祥苦笑了一下说:“实不相瞒,还确实有件小事,想请您大人高抬贵手帮个忙。”
俞鸿图一愣:“哎,咱先把话说明了,在下现在可当的是言官啊!”
“俞大人,您的消息不灵啊!您已经升了四川藩台,票拟都下来了,怎么您却一点儿都不知道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是宝亲王亲自推荐了您的。宝亲王说,岳大将军身统十几万大军,四川为天下第一的军需重地,一定要派个gān练jīng明的人去任藩台,这就荐了您老爷呀!”他在不自觉时,已经把“老俞”、“俞大人”,换成“俞老爷”了。他悄声说:“俞老爷,您一定知道,岳大帅就要出兵放马了!您瞧着吧,一仗打下来,您还不得当个总督巡抚什么的。至于银子嘛,那可就
俞鸿图一笑说:“老尚,你是知道我的,银子我不稀罕。”
尚德祥立刻就说:“那是,那是,谁能不知道您这脾性呢?可您越是不爱钱就越能升官,这话您信不信?我就敢说,您老爷准定要比李制台、田制台和鄂中堂他们升得快。为什么呢?您正在年轻有为之时,而他们不是老就是病的,哪能熬过您老爷呢?”
要说,这俞鸿图和尚德祥之间的感情,就是从前也不过平常。现在他听着尚德祥在他面前这样地拍马屁,还真是有点儿烦。可天下的事就是这样,千穿万穿而马屁不穿。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总是痛快的。便趁他的话空儿问道:“别说这些话了,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有什么见教之处呢?”
“嘿嘿嘿嘿,我的那个‘一担挑’姐夫,叫董广兴。他在淮南府任上让人家砸了一黑砖,正在想着谋起复呢。他托了小三爷弘时阿哥的面子,放到四川去当了个候补同知。听说您高升四川,就想见见您,可没有等着就只好先走了。不过走前他还是去拜见了嫂夫人,一进门,他就哭了。为什么呢?他说:‘我们这些作外官的,不知你们当京官的苦啊!你瞧俞大人住的那叫房子吗’?正好,他在棋盘街那里刚买了一处宅子,不大,却是三进三出卧砖到顶的瓦舍。您的几位老哥儿们一商量,就请嫂夫人搬进去住了。”
俞鸿图简直惊呆了:“咳,你们怎么这样糊涂!这不是要bī着我去当赃官吗?不行,我要马上搬出来。”
“老爷,您先别忙嘛,我们可不是白送给您老的。您家堂上挂的那几幅字,全让我们拿走了。用字画换房子,您也不是头一个。当年的徐老相国,李光地大人全都是如此的。再说,我那个一条船儿也还是朝廷命官,既不是大jian大恶之徒,也不是要借您的势力去为非作歹,您老爷何至于就清高到这份上了呢?”
俞鸿图还要推辞,就听外头一声传呼:“宝亲王爷到!”
尚德祥知道自己的身份,连忙退了出去,临走还悄悄的说了一句:“记着,明天我们大伙去午门外接您。”
俞鸿图也顾不上说别的,他急步走出门外,冲着宝亲王就叩头诸安,完了又打了一个千儿。就在他一抬头时,却瞧见宝亲王的身后还站着皇上!这一下更惊得他不知说什么才好,连忙照着规矩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把皇上和宝亲王迎进房内。驿丞也赶快呈上了冰镇好的大西瓜来,为皇上解暑。弘历一边给父皇送上了西瓜一边说:“万岁爷是刚刚吊唁了允礽二伯,回到这里顺便看看你们。尹继善呢?他怎么不在这里?”
“回四爷,刚才他说想回家一趟,这会儿怕该回来了。”
雍正说:“俞鸿图,你起来坐着吧。朕刚刚从二哥那里回来,心里头着实的难过,想出来敬散心,也想来这里看看。听说孙嘉淦带着岳钟麒的老母亲进京来了,也是今天要到。所以,朕还想见见这位老太太。你这次的江南之行,差使办得不错。监修了淮河大堤,又帮着尹继善建立了好几处义仓,你们还共同让乡民们订了乡规乡约。这可都是了不起的大事啊!你梗直敢言,朕原来看着你是御史的材料。哪知你gān别的事情也这样好,朕想委你去四川当布政使。岳钟麒就驻军在那里,你去后,一方面要应付巡抚,一方面还要应付军需和民政。一身而三任,这个担子可不轻啊!宝亲王荐了你,朕也觉得很合适。你可不要辜负了宝亲王和朕的信托呀!”
俞鸿图就地打了一躬说:“奴才明白!这是主子的隆恩和宝亲王的厚爱。奴才平庸之才,主子如此赏识,奴才只有拼力做去,以不负圣上的期望。奴才还想劝谏皇上几句,皇上龙体不适,已有很长时间了,主子就不能消闲一些吗?比如今天奴才等虽在这里,可是,主子一声吩咐,奴才们不就进宫朝见了吗?何用得主子亲自来到这里呢?”
“唔,朕今天并不单为你们而来。方才在二哥灵前拈香时,朕就想得很多。他如果不失德,何能落到这般地步?弘时回来向朕说:‘二伯伯看到太子銮驾时,已经不能出声了,却一直在碰着枕头……’唉,朕一想起他来就心如刀绞啊……”说着,他的泪水便流了下来。
弘历却早就听说了三哥和几位叔叔伯伯们看戏的事。他在想,二伯死了,父皇还在这里掉眼泪,可别人哪?连自己一家的亲人都没有一点同情,还怎么再去要求别人呢?他正要开口劝解,就听驿馆里一阵人声吵杂,有人在大声地说着:“岳老太太住在北边套间里,两个丫头在外面侍候。我住这南边的小屋就行。”
一个老人的声音也传了进来:“不不不,孙大人,还是你住这北屋。我一路上都是坐轿,累着哪里了?你是做官的,常常会有人来看你说话。我一个老婆子,住到哪里不行?”
弘历一听就知道孙嘉淦他们来到了,便对皇上说:“阿玛,他们来了。”
雍正漫步踱出房门,站在那里看着下人们搬东西。忽然,他叫了一声:“孙公,别来无恙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