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问:“你们都说说,怎样处置这个狂生?”
朱轼思忖再三说:“万岁,孙某人确实带着一股狂气,但臣却很佩服他的胆量。”
一句话,竟粑雍正说得大笑起来。他看着趴在地上的孙嘉淦说:“别说是你朱师傅,连朕都不得不佩服他!”
满殿里的人,全都松了一口气。因为孙嘉淦没有一句虚言,这场纠纷也就不解自解了。
弘历告辞出时,见李汉三还站在门口等他,便笑着说:“你为什么不先回府呢?在畅chūn园跟前,还怕有了刺客不成?”
李汉三扶着弘历上了马,自己紧紧地跟在后边。走了一段路,他忽然小声地说:“四爷,有件事十分不妙,我恐怕要遭狗咬。”
“谁?”
“是张熙那狗崽子。今天我去见您时,被他认出来了。他就是和奴才一起,大闹开封考场的那个人。”
弘历猛然一惊,立刻就想到这事确实严重。张熙正在求生之欲旺盛之时,他还不要逮着谁就咬谁呀?他的案子如果和李汉三连起来,后边再挂上个岳钟麒,事情就必然会越闹越大,最后达到无法收拾。两案一旦并立,就会把自己抛到险滔恶làng的中心,那时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他闪过一个念头:让李汉三逃走,或者gān脆除掉他!但又一想,不成!事情既然叨登了出来,李汉三或走或死,都是怎么也说不明白的事。如果密地里杀掉张熙呢?这样似乎是风险小些。但张熙现在是轰动全国的要案重犯,对他的监控是分由几个衙门共管的。假如不能得手,或者一个不慎,假的也就成了真的了……一时间,这位素以沉稳著称的少年王子,竟然没有了主意。他回头对家人说:“我不去狱神庙了。你们派个人把刘统勋给我叫来。”说罢,他打马一鞭,就飞也似的去了。
刘统勋很快地就来了,他一进屋就瞧见了嫣红和英英已经都开了脸。就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啊,恭喜呀恭喜,二位都作了宝亲王的侧福晋了!温家的呢?”
嫣红飞红了脸,看着弘历笑着说:“刘大人,您不是也高升户部侍郎了吗?您才是真的高升了呢。温妈妈身子不大好,所以她今天没来侍候。”
刘统勋开怀一笑说:“好,都高升!其实我们不是全托了四爷的福嘛!哎,四爷,俞鸿图回来修河,他一下子就向户部要了两千方木料。我们粱尚书说,‘你在四爷跟前有面子,你去办这事吧’。正好四爷派了人去传我,说实话,我也早就该来瞧瞧四爷了。”
弘历想也没想就批了木料,还说:“这个俞鸿图真是了不起,jīng明练达,处事利索,他大概是想当名臣了。”
刘统勋却笑而不答,只把手向空中一抓说:“他有这毛病,就和名臣无缘了。”
弘历目光一跳:“怎么?他手长要钱吗?你没有证据可不要乱说。”
刘统勋说:“我也只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弘历说:“我今天叫你来,也是为了风言风语。这世界是怎么回事,多么jīng明的人,也会给闹得糊涂的。”他把李汉三被张熙认出的事说了一遍,又说,“李汉三怎么会跟了我,这里面的前前后后你全都知道。如果张熙攀咬他,把我也牵进了这天字第一号的大案里,还真有点儿不妥呢。”
李汉三在一旁说:“四爷,都是我不好,给您惹了事。我还是自己承当起来算了,我马上就去投案。”
刘统勋思忖再三才说:“你那件案子早就撤消了,还投的那门子案?依我看,只要没人存心想整治四爷,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就是有人成心想扳倒四爷您,他也不一定用这个法子。就张熙来说,他认出了李汉三就是原来的秦凤梧,我看他也不一定会说出来。现在明摆着皇上要赦免他们,他gān嘛要胡咬乱攀,给自己找不痛快呢?如果朝廷要杀他剐他,那倒说不定他想临死拉个垫背的。这是人之常情,我断过多少案子了,这种事连最蠢的人也都要避重就轻的。”
这一番话,说得弘历放了心:“哦,我是当局者迷呀。”嫣红却皱着眉头说:“刘大人,要是朝廷里有人专门使坏,挑拨着张熙乱咬,那该怎么办呢?”
刘统勋笑了:“你呀,只因对四爷太关心了,才会这么想。现在主持审案的是四爷,谁敢胡咬乱攀?不过话既然说到这里,我还是要埋怨四爷您,当初您回到京城,就该把这事的原原本本全都奏明皇上的。那时就动手查它个水落石出,就不会有今天的担心了。四爷呀,不是奴才说您,您太宽厚,太善良了。人们都知道您只会笑而不会杀人,他们才敢上头上脸的作践您!”
弘历微微一笑说:“当皇阿哥的,心里总是想着要报复谁,那就不好了,总还是要光明正大嘛。不过,我也并不是毫无防范。只会当个烂好人,能成就君父的事业吗?”
“奴才今天来见四爷,还有一件要禀的事。先前李卫说的那个吴瞎子已经到京,请爷赏见一下。”
“哦,皇上前时还问他来着,被我遮掩过去了。快请他进来!”
他话音刚落,就见窗外竹帘一动,一个洪钟般嗓门的人在外面说:“吴学子叩见宝亲王爷!”弘历正在惊愕时,吴学子已经跨着大步走了进来。
弘历注目打量着这位久已闻名却不得一见的江湖豪客。只见他穿着一身土布夹袍,方方的脸庞上一部好大的胡子,黑里透红的脸膛上是两道浓眉,身材威猛jīng悍。那双时刻都眯着的眼睛。却总是在眨巴着。他跪下给弘历叩了头说:“奴才原名就叫吴学子。就因爱眨巴眼睛,江湖上的朋友,就顺着谐音,称我作吴瞎子了。”
弘历吩咐一声:“英英,快给吴壮士看茶!”
英英答应着走上前来,却不用茶杯,而是用了从江南带回来的用竹篾制作的笔筒。刘统勋没有看到这个细节,却说:“我们俩好好地一路走着,偏偏就你的毛病多,竟要偷偷地进来,真是江湖气改不了。”
弘历却是个细心人,他忙叫了一声:“哎,那是笔筒,怎么能用它沏茶?”
英英笑着说:“他叫吴瞎子,是因为眼睛上了火。用这竹笔筒沏茶,给他败败火不是很好吗?”
吴瞎子却满不在乎地端起了那竹筒来说:“使得的,使得的。唉,这府里的温家的最是可恶。她竟敢用一条绳子偷换了我的腰带!要不是看在四爷您的面子上,我非把她吊起来不可!”
弘历不错眼地瞧着那个竹笔筒,早就惊得呆住了。他根本就没听见吴瞎子说了些什么,却离座走近吴瞎子,在一边看了又看。只见那竹杯子上边还冒着腾腾热气,筛眼上好像被一层胶护着似的,竟没有一滴水洒在地上。他连连称赞道:“好,奇!这是法术还是真功夫呢?”
吴瞎子笑着说:“四爷,在这妮子面前可玩不得一点假,这是我用气在护着。四爷不信,您一端,水准洒。”
英英说:“四爷,您别信他,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功夫。”说着接过那杯子来端着,果然也不漏。英英得意地刚说了句:“瞧,这有什么……”可话未说完,那杯子里的水竟然像箭也似的喷she了出来,差点就烫着了英英的脚!英英“哎哟”一声忙把杯子放回到桌上,那杯子却又不漏了。嫣红站在一丈开外,说了声:“给你来点茶叶!”说着就抓了一大把茶叶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