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走,可把胤祯、胤祥和施世纶给难住了。清理国库积欠的差事办到最吃力、最关键的时刻,太子突然甩手不管了。胤祥满肚子的不痛快,气乎乎地说:“四哥,你瞧,太子怎么能这样做呢,撂下这两句话就撒手不管了?”
四阿哥胤祯没有说话。对太子,他是太了解了。这个人一贯瞻前顾后,想吃羊肉又怕膻,心里一点主意没有,最容易动摇。事办好了,他有功;办砸了,他又不肯为下边担责任。可是眼下当着施世纶的面,这些话他又不能说出来。思忖了好大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十三弟,你不要责怪太子,也不要再拉扯他了,他也有难处啊。这样吧,你和老施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做,出了事我顶着。”
胤祥心中一阵感动。唉,瞧四哥!要是让四哥当太子该多好啊!可是这话他也不敢说,只是笑了笑说:“四哥,哪能让你担责任呢,户部里的事,我是正儿八经的钦差。从今儿起老施只管按我的意思去办差。四哥你也回避着点儿,不要啥事都过问,我老十三光棍一条,什么都不怕。咱们得防着点儿,不能让人家给一勺烩了。”
施世纶在一旁听这哥儿俩说得凄惨,心中早已冰凉了。看来,户部的事办不出什么结果来,再坐下去有什么意思呢?于是站起身来说:“四爷。十三爷,下官告辞了。”
胤祥见施世纶要走,却突然端起了架子,大声说:“施世纶,你立刻回户部,以我钦差大臣十三爷的名义,明发部谕,提调各省布政使以上欠了账的大臣,让他们必须在一个月内到京听训。我要向他们当面讨债。哎,你还发什么愣?还不按我的意思办差去!”
“嗯?啊,扎!”
胤祯见施世纶出去了,才回过头来对胤祥说:“十三弟,刚才老施在这儿,我不便驳你,你的话不对呀。这么多的豺láng虎豹在咬我们,你一个人能顶得住吗?”
老十三满不在乎地说:“四哥,你别说了,顶得住要顶,顶不住也要顶。现在形势变了,太子大概在皇上那里闻到了什么味儿,他就要舍车马保将帅了。何必让人家一窝端了呢?反正我是个破罐子,随便他们怎么作践。你和我不同,要是也搭进去,可就太亏了。”
胤祥这话说得十分诚恳,十分仗义。胤祯听了很受感动,深情地说:“十三弟,也许我们把事儿看得大严重了。魏东亭、穆子煦他们深受皇上信任,到了关键时刻,皇上会替他们把钱垫出来的。可怕的不是他们俩,倒是太子。他这样釜底抽薪,那帮恨我们的人还不得把咱哥儿俩吃了。所以,你刚才说的,我只能心领不能实受,咱哥俩儿不能分开呀!”
“四哥,你不要挂念我。我从小就受人作践,可是,我哪一次服软了?你和我不同,皇阿玛看重你。说句心里话,万一出了事儿,大不了把我圈禁了。可是,要把你也牵连进去,谁来疼我这没娘的孩子呢?”胤祥说到痛心之处,不由得泪流满面。
胤祯连忙上前劝解:“十三弟,瞧你!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像小孩子一佯,哭什么呢?车到山前自有路,咱们走着瞧吧。哎,刚才你说你是光棍一条,四哥我可动心了。十三弟,你跟我说实话,有意中人了吗?要是有就告诉我,我替你在父皇面前说去。”
胤祥抹了一把眼泪破涕为笑:“四哥,还真叫你说着了。小弟我,我确实看上了一位姑娘。不过,她出身微贱,说出来,怕四哥笑话。”
“哦?是不是刚才来敬茶的那个丫头?”
“不是。她叫紫姑,我已经把她收房了。我说的是另外一个,我想把她娶过来做福晋的。”
四爷笑着说:“好啊。家庭贫寒倒没什么,是旗人还是汉人?”
“回四哥,她,她家是汉人。”
四爷脱口而出:“那可不行。满汉不通婚,何况你是皇子呢?”
“看看,我不说,四哥非要我说,我就知道说了你也不答应。哎,对了!四哥,这姑娘你也认识呀!”
胤祯有些奇怪:“什么,我也认识?谁,我怎么想不出呢?”
“咳!四哥,你忘了?就是,就是咱从桐城回来时,在那个刘八女的庄上泼了我一身洗澡水,后来又被我救了的那个阿兰啊!现在,她被带到京城来了,就住在谪仙楼。八哥还没收她们进府呢,要说现在正是时候。四哥,你就给小弟帮帮这个忙吧。”
这下胤祯可犯难了,他思忖了一会儿才说:“十三弟,不是我不肯帮忙,这事太难了,阿兰她已被老八收进戏班子,老人怎么想,阿兰变没变心,都很难说。何况阿兰是汉人,你要把她娶来做正房福晋,就违犯了祖宗家法,皇上那里也不好张口啊!”
胤祥听四哥这么一说,一腔火气冲了上来:“哼,办这事我也不是头一个。当年也有一个阿哥奉旨出京办差,谁知中了暑,流落在一家黑店里,幸亏被一个风尘女子救了。两人情投意合,私订终身,那女子也是汉人。事情败露出来,这位触犯了祖宗家法的阿哥被赦免了,可那女子却被绑在木桩上,活活地烧死了。那位阿哥经过这场变故,几乎疯了,好过来之后,却变成了一副铁石心肠……”
胤祥的话还没说完,胤祯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抡起巴掌,啪地一下打在胤祥的脸上,气乎乎地说:“你,你,你想剜我的心吗?”
胤祯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儿呢?原来,胤祥说的这件往事,正是四阿哥胤祯当年的一段经历。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十年了,可是每当胤祯想起来,就好像那熊熊的火焰在烧着自己的心,耳边又似乎听见那姑娘呼救的喊声。今天,胤祥当面揭出这件事来,真比拿刀子割他还难受,他能不动怒发火儿吗?胤祥挨了打却没有生气,他扑通一下跪在四哥面前说:“四哥,小弟我急不择言,说到四哥的疼处,请四哥责罚。可是四哥,你愿意我也和你一样受这样的煎熬吗?”
胤祯刚才一时冲动打了胤祥,心中又懊悔又难过。他满含热泪将十三弟搀扶起来:“起来,十三弟,四哥不好,把你打疼了吧?唉,这事难办哪。这样吧,我先想个办法给阿兰抬了旗籍,咱们再商量下一步。如今,朝廷上下都瞅着咱哥俩呢,有人恨不得咱们今天就死,所以,这事不能办得太莽撞了啊!”
二十天之后,各省欠债的官员奉调陆续来京了。他们一进京城,就忙着拜阿哥、找门子、托人情、说好话,观望风声,打听消息。没有一个是打算还钱的,都瞅着魏东亭、穆子煦和武丹这三大户呢!四月二十三,江南巡抚衙门八百里加急奏报进京,说魏东亭病情沉重,危在旦夕,不能奉诏。第二天,又接到江南巡抚的急报,穆子煦急病发作,已经身亡。
这两条消息传来,京城里立刻乱成了一团。谁不知道魏东亭、穆子煦俩人在康熙心中的分量啊。哼,为讨债,把这两位老侍卫给bī到这种地步,皇上能不发火吗?户部的王鸿绪,还有揆叙他们一伙,便乘机发难,串连京官们jiāo章弹劾施世纶,说他违背天意民情,威bī大臣致死,下面官员不得不搜刮民财以清国债——这是bī良为娼。王鸿绪他们虽然不敢直接弹奏太子,也不敢说四爷。十三爷的不是,但事情明摆着,只要轰倒了施世纶,太子和这两位皇阿哥就没戏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