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大帝_二月河【完结】(77)

2019-03-10  作者|标签:二月河

  穆里玛兵退之后,魏东亭指挥众人打捞起史龙彪的遗体只见他除了脸上,浑身已无半点好肉,……穆子煦默默地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上拔出一支又一支羽箭。伍次友似乎周身失去了知觉,和众人呆站在一旁傻看。

  史龙彪面色但然地仰卧在池边条石上一动不动,人们这才意识到他是再也醒不过来了。穆子煦带着犟驴子和郝老四一齐跪下,行辞师之礼,何桂柱“哇”地一声号陶大哭,泪珠刷刷地滚落下来。这一声哭得犟驴子如梦初醒,哭着叫道:“师傅,怨我呀!我要过来接应一步,你怎么会……”穆子煦、郝老四心里十分凄楚,也都扑身叩头痛哭。明珠重伤未愈,躺在担架上无声垂泪。魏东亭想起从西河沿初遇以来这几年相处的情景,也是泪流满面,伍次友噙着泪对死者长跪叩头道:“大叔,您……您这一去就不再回来了?”说着也掩面而位。

  魏东亭劝慰大家道:“各位兄弟,大丈夫有泪不轻弹,等杀了贼,我们再来奠祭他老人家……”众人一起动手就在池心岛上,掩埋了史龙彪,然后星夜赶回城里。这一带从李自成与清兵、明廷几次大战后,荒无人烟,星影中只见黑乎乎的丘陵和房屋一起一伏地以乎在跳动,寺院里的钟声远远传来,更加深了从们心头上的凄凉之情。铁骑踏着浓霜,默默地向前进发。伍次友手带缓绳,仰望着满天寒星,不禁百感jiāo集。众人的心里也都十分激动,谁也没有说话,但是谁不是有满腹的心事。

  回到虎坊桥魏东亭的住处,众人才透了一口气。想起今日一场恶战,如在梦寐之中。魏东亭知道大家很累,便不再张罗吃饭的事,只分派了各自安歇的地方。待找胡宫山时,不知他何时已经离去。魏东亭犹恐伍次友文弱书生劫后余悸,特地请伍次友住到自己的房间里,自己在外间一条chūn凳上守候。尽管一天来担惊受怕,往返奔波,身子十分疲惫,却怎么也不能安睡,心驰神飞,想了许多许多……

  索大人府上被搜之后,伍先生避居白云观。白云观今日又遭洗劫,这两次突袭,名曰追缉、搜捕,其实都是遁词,也不尽是为了伍先生,都是对着皇上来的。由此足见鳌拜的纂逆之心,已是急不可待。他舍近而求远,又可见在宫中下手,他还不敢。只要皇上不轻易出宫,半年内平安可保。如频繁出宫,就怕再遇山沾斋之事……看来九门提督换不换人,吴六一肯不肯效命,是个最重要的事情。夜已深了,街上传过四更的梆子声,里面屋里伍次友发出了轻微的鼾声。魏东亭还是睡不着:“明天一早,皇上会不会问这个事呢,主子问起,将怎么回答呢?”

  这天夜里,康熙也没睡好,鳌拜纂权之心已bào露无遗,下一步怎么办呢?按苏麻喇姑的意思,是不让自己再见鳌拜,太皇太后也不放心。可是,眼下立即除掉鳌拜,时机尚不成熟,那就必须先稳住他,哪有皇上不敢见大臣的呢?我非要召见他不可,看他还能拿出什么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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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 定惊魂亡羊思补牢 挽颓势垂死仍挣扎

  第二天一清早康熙便命张万qiáng传旨,召见鳌拜,而且是单独召见。张万qiáng奉旨来到鳌拜府时,鳌拜正在用早点。因是“病假”在家,张万qiáng传旨免了接旨的一套仪式,只站着缓缓说道:“中堂,万岁爷召您老上殿呢?”

  事出意外,鳌拜吃了一惊,但马上就镇定下来,放下手中的筷子道:“皇上没有讲是甚么事吗?”

  “禀中堂,”张万qiáng从容答道:“小人不知。素来内臣不问外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来啊!拿五十两银子赏张公公。你先去,嗯,我随即就到!”张万qiáng出了大门,鳌拜方又回头叫道,“去请班大人到前边来!”

  昨天夜里这里也是通宵密议,到天大亮才各自安歇,班布尔善、济世、讷谟、葛褚哈几个被安置在后院花厅耳房内。所以不到一袋烟的时候,班布尔善便来了。一进门便问:“中堂,出了什么事?”

  鳌拜笑道:“你这个小伯温也估计错了,老三叫我递牌子进去呢。”

  “是吗?”班布尔善满腹狐疑,愣怔了一阵,恍然道,“他这不过是稳一下阵脚,中堂只管放心,不会提起叫中堂为难的事!”看鳌拜迟疑着不动,班布尔善又补上一句:“他不想与咱们破脸,咱们现时也不能与他破脸,这不是两好凑成一好吗?”

  鳌拜说声“好,我这就去会他”,便穿好袍褂补服,将一串朝珠小心翼翼地挂在项上,抬脚出来站在阶前高叫一声“备轿!”

  这次接见是在乾清宫。鳌拜来在丹墀下,伏地跪下。康熙身旁只有张万qiáng一人捧着中栉侍候。见他进来,康熙掩起手中一份huáng折子,平静他说:“请起来吧,”又提高嗓音叫,“赐座!”

  两个候在外头的小huáng门听到话声,赶紧进来在一张太师椅上铺了huáng袱面儿的龙须草垫子,躬身退下。鳌拜从容就坐,这才抬头打量康熙。

  二人已将近四个月没有见面了。康熙身材显得比先前更加修长,脸上气色很好,头上戴一项明huáng罗面生丝缨冠,足蹬青缎凉里皂靴,蓝缎绵袍外罩一件石青江绸夹金龙褂,腰间的一条铜镶宝珠三块瓦的带子露在龙褂外头,手里托着一串蜜蜡朝珠,一身装束齐齐整整,显得神采奕奕。

  鳌拜正打量时,康熙开口了:“你近日身子可好?”

  “承皇上垂问,”鳌拜在椅中欠身答道,“老臣素有头风病,近年来不时发作,眼见得是愈发不济的了。”

  “你要善自珍重,现在国家大事太多,总要依重于你。”康熙回头吩咐张万qiáng,“前儿达赖喇麻朝觐时,曾进上天竺国的天麻,还有那件老山参一齐拿来赏他。”

  这是早已预备好了的,张万qiáng答应一声,“扎!”从几上捧下来两个明huáng缎面的匣子,转身双手奉上。鳌拜先谢了恩,接过来放在跟前茶几上,问道:“皇上召见,不知有何宣谕?”

  “没什么要紧的事。”康熙淡淡说道,“这是浙江巡抚的折子,昨儿huáng匣子递上来。见你并无批语,想找你来议一下,总要有个办理宗旨才好。”

  鳌拜心头不禁一宽,原来为这个,拘谨戒备的神情也就消除了。这个拆子说的是前明遗老huáng宗汉、李哲、伍稚逊等人在杭州搞什么名士大会的事,并将他们写的诗歌也附在折后。不外风花雪月之类,但其中隐喻却颇有违碍之处。即便没有,就这些人常常聚在一处,也是颇令人耽心的。鳌拜不加批语,并不是觉得不重要,而是难以措词,又不好意思为这事去请教班布尔善商议,在手中因循几天,终于还是将原折拜了huáng匣子递上来。现在既然皇帝垂询,觉得倒不如由皇帝亲自来办为好。想到此,鳌拜gān咳一声道:“这些人最难办,说是要面子,其实是观风色,奴才也并无善策。”

  “朕尚无善策,才想到找你来问一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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