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大帝_二月河【完结】(83)

2019-03-10  作者|标签:二月河

  何志铭接过诏旨,反复地审视了上面的朱砂玉玺“体元主人”,一字一句啃着诏书上面的几句话,忽地击案跃起道:“军门,有这个在,事情就好办了。”

  “所以我请你来,”吴六一冷静了下来,“议议怎么个着手法。”

  何志铭踌蹰一下,取出火楣子点着了旱烟,半躺在椅子上,眯缝了眼苦苦思索,二人足有半顿饭工夫没说话。良久,何志铭轻叹一声,坐直了身子,从那黑豆眼里发出绿幽幽的微光,“唉!虽然狠了一些,有伤yīn骘,但也只有如此了。”

  “请道其详!”吴六一坐正了,他不抽烟,手里两只硕大的钢球唰唰地转个不停。

  “在军门帐下,我料鳌拜必定另做了手脚。这十万银子,明知无用,不过用它来买大人轻慢之心而已。”

  “说的透!他要做大事,如今便许个王爷也只一句话,明知道我不买帐,才来这一套。”

  “军门所见极是!”何志铭笑道,“您就是买帐,将来他做了皇帝,也要把你列在清君侧的名单里。”说着话锋一转,“可虑的,倒是将军帐下的李、huáng二参将,还有张副将、刘守备,这十几个人素来……”

  “你不必说了,”吴六一道,“我心里有数。我即日就把他们都打发到福建办差,叫他们作不成耗!”

  “那不成!”何志铭道,“鳌拜是何等样人?班布尔善更不可欺!如今时机未到,您先就这么摆布,他们能不猜疑?倒让他们有了防备……

  “他奶奶的!”吴六一咬牙道:“到时候全都扣起来!”

  “不成!我们在这局棋中是杀手铜,主角是姓魏的他们。万一扣押不尽,或又被别的救了,铁丐死——你我可就真要‘顶子红’了!”

  “那,依你呢?”

  “杀!”何志铭黑豆眼一闪,“死人是作不得乱的——自今而始,帐下军官全部到衙应差,将两廊厢房腾出来给他们住。这是一!”他伸出两个指头,“二、密布几名心腹校尉,许以高爵、酬以重金,弓上弦、刀贴身,随时应变。”吴六一听得出神,不住点头。何志铭又伸出第三指头道,“待事一发,颁圣上密旨,下令将这十几个人一鼓擒斩!敲山震虎,余下的就不敢发难了!”

  “这——”

  何志铭突然扬声大笑:“军门枉自称了”铁丐’!做这事岂能心软!早年您杀人如麻,如今莫非回心向善了?”

  “那好!”吴六一咬牙道:“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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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四 亲视疾慷慨临危地 代饮茶勇毅凭丹心

  就在吴六一与何志铭在密室计议的时候,辅政大臣鳌拜府的鹤寿堂中几个人也在搜索枯肠。对面水榭中家养的戏班子在台上起劲地做戏,戏中人影儿在结了冰的池水上晃动,可是大家都无心去看,什么词儿一句也听不见。

  鳌拜、班布尔善、讷谟、泰必图、葛褚哈、济世,还有穆里玛,个个熬得眼圈通红,但却毫无倦意。鳌拜自年前称病,已又是两月有余。此刻,正舒适地半躺在榻上,闭目静听众人议论。

  在乾清宫动手除掉老三的事已经定下来了。因为穆里玛、讷谟总掌乾清宫侍卫。康熙日常朝务,几乎每日必去,在这里动手是再合适不过,刚才班布尔善又提出封闭隆宗、景运二门,断绝宫内jiāo通,引起了大家的争论。

  穆里玛最看不上班布尔善那样摇鹅毛扇的架势,站起来大声说:“承乾殿的随值侍卫,都是咱们的人,何必多此一举,叫老三疑心?”

  泰必图一反往日常态,非常沉着地道:“毓庆宫的情况不明,万一对方预有准备,我们将怎么办?”

  “硫庆宫?”葛褚哈道,“那里只有一条道通前面景运门,老三敢进去,咱们把乾清宫、承乾殿侍卫全调过来,这么一围,困也把他困死了!”

  济世不紧不慢地插了一句:“不不不,这种事只可速决,缓一步便成千古之恨。”

  “济世兄说得对,”鳌拜忽然开口道,“所以宫门一定要封,而且要用最得力的人gān这件事。”

  讷谟道,“泰必图大人就很合适。你是兵部侍郎。现掌大印,调一哨兵谨守景运门,策应乾清宫,外截勤王侍卫,内杀逃窜太监。况且那些禁兵与你都熟,只消假传圣命说有人作乱,大家都会跟着你gān起来。”

  “我!”泰必图微微一震,瞧了班布尔善一眼,笑道,“我怎么担得了如此大任。九门禁军都是铁丐的人,他不肯放行,不肯相助,也是枉然呐。”

  “走到这一步了,还想退?”葛褚哈扬手道,“你身后是万丈深渊!”

  “我并不要退,”泰必图冷冷道,“我说的是实情!”

  “好了好了!”穆里玛有些不耐烦,“葛褚哈来堵景运门,成么?”

  “好,我来堵!”葛褚哈大包大揽,“有我在总不会连一扇大门都关不上!那吴铁丐该由泰侍郎对付了吧!”

  班布尔善脸上泛出一丝笑容,“中堂十万银子,已打发了这个乞丐!但姓吴的决非十万可买,只要能买下一条缓兵之计,买他个慢兵之心就值得了。咱们也不求他助我,只要他无备于我,大内之外的事就全可放心了。”他用眼风扫了一下在座的人,“这怕真要偏劳泰必图侍郎了。你要率兵接管九门提督府,兵权到手,斩了铁丐,策应宫中,那就万无一夫了。”

  鳌拜坐直了身子道:“不去掉这一隐患,办起事来便有后顾之忧。”他轻咳一声,接着道,“拔了这颗钉子,主权便操在我手,宫里一时不济也不要紧。缓急有恃,凭这份功劳便值一个郡王!”

  “郡王”两个字像电流一样,击中在座所有的人心,众人无不一震。泰必图不好意思地笑道:“郡王我是承受不了的。——到时候我以兵部堂官的身份接管了这个衙门就是!”

  “凭你?”穆里玛听到“郡王”二字,也觉耳热眼红,将帽子一摘向几上一掼道,“那铁丐眼里有谁,睬你不睬你都难说呢!”泰必图却冷冷一笑顶了回来,“穆兄以为我的剑砍不了人头么?”

  班布尔善见穆里玛有争功之心,怕他们闹起纠纷,忙岔开话,“世兄!”“自然不能叫泰大人空手而去,他当然是以钦差的身份哪!”说着,用手轻持短须格格地笑起来。

  大事议定,众人都觉得松了一口气,方欲往下说时,门上一个戈什哈跑得气喘吁吁,满头是汗地报道:“禀、禀中堂,圣驾已经到府!”霎时空气变得像凝结了一样,满屋人凉得脸色焦huáng,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带了多少人?”班布尔善急问道。

  “总共五个,不许奴才通报,说是要看看中堂的园子,一边走一边说笑。这会儿怕快到西花厅了。奴才怕主子没准备,斗胆先来告诉一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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