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祥还是想息事宁人:“马齐,别动那么大的肝火,也没人说你的不是嘛。舅舅也是好心,当年先帝巡狩热河,不也是也要净一净避暑山庄的嘛。”
马齐一挺脖子,连十三爷也顶上了:“不,那次和今天不同,那次是请了圣旨的。当年擅自进入避暑山庄的凌普后来就被正法了!”
隆科多急了,他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什么,什么?你说我是谋逆吗?”
马齐一步不退地说:“你听清楚了再说,我并没有说你谋逆。我说的是凌普,他可是已经正法了。”
马齐的话显然具有很大的压力,隆科多不言声了。雍正的心里早就是翻江倒海一样了,从昨夜到今天,发生了多少事啊!这些事,恐怕都不是一句话能够说得清楚的。他要再看一看,听一听,甚至如果有必要,他还要让一让。他要等年羹尧的事情办完、办好,才能腾出手来说别人的事。看着两位大臣竟然吵成了这样,他扑哧一下笑了:“你们都动了肝火,竟忘记了这是君前失礼吗?舅舅这事,是做得匆忙一些。可是,哪怕是天下都反了哪,朕也相信舅舅是不会反的,他绝没有谋逆之心!马齐呀,你疑得过重了。放着一个丰台大营在这里,就是有人想谋反,一千二百人能成了什么气候?他们可以攻进去,但能守得住吗?好了,好了,你们俩谁都不要再说了。事情慢慢就会过去的,时间一长,自有分晓。你们谁也不要再追究此事了,好吗?”
马齐和隆科多两人,在畅chūn园里里外外闹到了两军对垒的程度。大家都以为,皇上非要深究不可。可是,他们却没有想到,皇上只用这么几句话,就轻易地放过了这件大事。而且皇上的话还说得那么恳切,那么真诚,一片用人不疑的信任溢于言表。隆科多本来就心里有鬼,他敢再坚持吗?在场的众人也都平静了下来。可马齐却又抓住了话头:“皇上,臣与国舅之间并无任何私怨。但他步兵统领衙门,如今还陈兵畅chūn园外。这事情传了出去,会骇人听闻的。臣请旨:请隆大人下令让兵士们撤出归队。”
雍正心想,马齐这话,倒是给朕了一个削减隆科多权力的机会。但他没有急于说话,而是把眼向四周一扫,等着别人先说出来。
张廷玉说:“臣以为,马齐所言很对。”听得出来,张廷玉是支持马齐的。
方苞却不慌不忙地说:“既来之,则安之,岂不更好。”方苞不愧大家,说出话来让皇上更满意。
雍正有了机会,便边说边想的做出了决定:“嗯,这事不大好办。兵士们既然调来了,进园子不好,退回去就更糟。这样吧,李chūn风带的这一千二百人,索性改归善扑营。就算是善扑营来净园,舅舅主持的。这样就理顺了统属,外人也不好再说闲话了。十三弟,你到外面叫张雨去传旨办理吧。”
十三爷和隆科多都走了。雍正却向张廷玉一笑说:“廷玉呀,咱们君臣一进京,就看了一场龙虎斗,你觉得怎样?”
张廷玉含笑不语,马齐却气咻咻地还要再争。张廷玉看着他的脸说:“马公,你这是何必呢?凡事都要从长计议,何苦要争这朝夕之功呢?”
马齐似有所悟,不再说话了。雍正和方苞对望一眼,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其实,雍正只是不想在允禩的面前谈论净园的纠纷。老八憋了一肚子的火,回家来“读书养病”。还没过十二个时辰哪,皇上就来了旨意说:“着廉亲王允禩,仍旧办理年羹尧入京献俘检阅事宜,以资熟手。廉亲王与国同休之体,虽有疾,卧而委之可也。王断不至因中暑疾,而推诿周张,致朕失望!”
八爷一看,差点骂了出来。心里好像翻倒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味儿全有了。他想顶着不去,可又一想,那不就等于投人以柄,让皇上处分起来更加有理了吗?他又想找藉口拖着不办,可看看圣旨上的话,竟找不到理由。那上边清清楚楚地写着:“以资熟手”。你是办这事办熟了的,如今硬要不办,明摆着就是抗旨不从了;更可气的,是圣旨上还写明了:“虽有疾,卧而委之可也”。这就是说,哪怕你病得躺倒了,也得带病办差!抗,他不敢;不抗呢,又生气。这可真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想来想去的,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浑身上下的灵气,现在都跑到哪儿去了呢?他只好叩头接旨,回到上书房去问事,而且一去,就忙得不可开jiāo。他还怕皇上趁机挑自己的毛病,给他来个“办差不力”的罪名。于是他事事都要亲自过问,样样都得亲自处理。从召见礼部和兵部的官员,到布置郊迎大礼;哪里要搭盖彩楼,何处要增设芦棚;百官应在哪里迎接,官员要站立何处,遵守哪些规矩;百姓家里的香案怎么摆,爆竹何时放,醴酒香茶,革食壶浆以迎王师的礼节,哪样事他不得亲自操心啊!
幸亏,六部的官员们,大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说话,叫得响,办事也肯卖力。竟是事事顺手,样样满意。他自己也觉得,这件差使还办得真不错。五月初八,兵报送到,说年部的兵马已经到了长辛店,初九可以到达丰台。兵部知会他们稍事休整,走于初十辰时入城受阅,允禩悬着的心总算定了下来。可他还是不敢大意,便坐了亮轿,又从潞河驿一直看到了午门跟前。觉得万事齐备了,这才递牌子进宫,向皇上缴旨。
端午将到,北京城里为迎接年大将军入京,到处都摆满了鲜花,装扮得花团锦簇。午门内外过往的官员们,更是一个个喜气洋洋。他们见到八爷走来,全部躲开正路闪到一边,请安的,问好的,搭讪着想和他说话的,全都媚态毕露,馅相尽显。允禩想想,办差虽然苦,可苦中之乐却难以尽言。正走着呢,见隆科多从前边过来。允禩连忙躲开了,却迎面见到了徐骏。他忙叫一声:“徐骏吗?你过来一下。”
徐骏忙不叠地跑了过来,向八王爷请安,高兴得嘴都合不上了。允禩看着奇怪,便问:“徐骏,你这是怎么了?得了什么彩头吗?”
“嗨,八爷,您看得真准,我今天真的是中了大彩了。”徐骏兴致勃勃地说,“年大将军即将回京,万岁要在午门颁诏奖谕。传旨下来,要下边拟好了送进去。可是,他们拟的却都被打回来了。万岁就命我进去,当场重写。嘿,真是幸运,一下子就得到万岁爷的夸奖。八爷您说,这不是风光得很吗?万岁还说,别人写的都是些说烂了的陈词滥调,八股气十足,根本不能用。其实,我也没多写什么,不过是词藻华丽一些罢了。谁知,就对上了万岁的脾胃。哎,对了,我刚才在里头,还正碰上隆中堂。他在向皇上递辞呈,说是要辞去九门提督之职呢……”
徐骏今天可真是高兴坏了。他也不管面对的谁,不管八爷是不是爱听,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其实,八爷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听说隆科多要辞去职务的话才有些上心。不过,这些话和徐骏又说不能说,问不能问。他拦住了徐骏的话头说:“用了你一篇文章,也值得你高兴成这模样?我还以为,是你老子抄家的财产又发还了呢?告诉你,孙嘉淦他们已经把你参了!皇上的脸说变就变,他今天夸你,说不定明天就把你发到绳匠胡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