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确实是不想跟着年羹尧在大厅广众面前出风头。所以,一到丰台,他就和刘墨林一道,便装轻骑,"sjtxt小说"离开了年羹尧的中军,直奔大内来觐见皇上。两人一缴旨,也就自然而然的没了“钦差”的身份。雍正是位冷面冷心的皇帝,在儿子面前更是少言寡笑,沉住个脸说话。他听完了弘历的述职,淡淡地说:“很好,简明得体。这次年羹尧代天讨逆回朝,朕是要亲自去迎接他的。你们当然不用受朕的这个礼。所以赶在前边来缴旨,这事做得很对。这一路上,你们负责年羹尧的大军供应,也着实让你们受累了。下去歇着吧。”
刘墨林早就急着要到嘉兴楼去了,正巴不得这一声呢,就立刻连连叩头谢恩。可是宝亲王却赔着笑脸说:“皇上日理万机,宵旰勤劳,尚且要亲自去迎接年羹尧,儿子怎敢言累?儿子觉得还是跟三哥一道,随从扈驾。等办完这事以后,皇上赐假时再歇也不迟。”
“不必了。你十三叔身子骨不好,朕也让他随意的。方才见了他递进来的牌子,说邬先生已经从李卫那里来到了北京。你去见见他吧,听听邬先生有什么话要说。”
弘历连忙答应,又问:“阿玛要不要见邬先生?”
雍正沉思了一下说:“你代朕见见也就是了。他有什么话由你代奏,缺什么叫他只管说。你告诉邬先生,不要存了归隐的心,天下虽然大,又哪里不是王土?”
弘历和刘墨林却步躬身,退出了乾清宫。刘墨林此次随着宝亲王出使军中,两人相处得十分融洽。刘墨林也觉得弘历阿哥不拘行迹,比雍正好侍候,而且弘历翩翩风度,儒雅风流,更合了自己的性情;弘历则喜欢刘墨林的机敏博学,多才多智。所以,一路上,弘历常常戏称刘墨林为自己的“给事中”。那意思很明显,是说他什么事都能代自己操心,也什么事都能替自己办。不过,这次他们西宁之行后,刘墨林倒是觉得,眼前这位四爷的心机,远远不是“倜傥”二字所能包括的。从乾清宫刚出来,刘墨林就笑着问弘历:“四爷,刚才万岁说的那位邬先生是谁?怎么万岁称先生而不名呢?”
弘历一笑说:“怎么,你这位给事中想盘查一下吗?”
刘墨林笑笑说:“不敢,不敢,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挡不起这‘盘查’二字,我不过是有点好奇罢了。皇上都称他为先生了,我刘墨林却一点不知,这岂不是一大笑话?”
弘历和刘墨林说笑惯了,也并不在意。他也用玩笑的口吻说:“嗬,你好大的口气呀!告诉你,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不过,皇上既然当着你的面说了,我就领你去见见他也行。走,跟我到十三爷府上去吧。”
刘墨林本来不想再找闲事儿的,可宝亲王既然说了出来,要拒绝就失礼了。便也只好和弘历二人带着一班长随边走边说地前进。一路上几乎看不到有行人,就连最热闹的地方,也不见了平日的那种繁华景象。刘墨林叹了口气道:“四爷您瞧,为瞻仰大将军风采,这里几乎是门可罗雀了!唉,都醉了,也都疯了!”
六十一回 称名士偏遇大方家 探情人又见死对头
弘历骑在马上,似玩笑又似认真地说:“看来,世人独醉你独醒了?功必奖,过必罚,自古如此。万岁爷的本事是天生的。他的刚毅,他的明察秋毫,都是人们望尘莫及的。不管是谁,是什么事情,也别想瞒住他老人家。”
刘墨林听他这话说得似虚似实,好像在暗示着什么,却又飘飘忽忽,让人捉摸不住。他心想,弘历阿哥这话,一定是有所指的,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四爷弘历和刘墨林一起来到了怡亲王府,掌门的太监一见,连忙一路小跑过来打千行礼:“奴才艾清安给四爷请安了。”
他这一句话不要紧,惹得四爷弘历和刘墨林全都捧腹大笑。刘墨林说:“好好好,你这个名字算叫绝了。不但‘请安’,而且还‘爱’。这世上还真有‘爱请安’的人哪!”
艾清安也笑了:“爷知道,奴才gān的就是侍候人的把式,见人矮三辈,不请安怎么能行呢?所以gān脆就叫了这个名字。”他一边嘴里说着,一边麻利地跪倒在弘历马前,让弘历踩着他的肩背下了马。刘墨林一看:他这一手还真有用,弘历从马上下来,伸手就从怀里掏出一张三十两的银票来赏给了他。又问:“十三爷在府里吗?皇上要我来瞧瞧他的病。”
“哟!爷来得不巧,我们爷今儿个一早就出去了。从南京来了一位姓什么……啊,姓邬的先生。王爷本来身子骨不好,说好了今儿个要歇着的。可邬先生一来,王爷不但不歇,还陪着他去瞧热闹去了。这位先生也真是的,自己是个瘸子,连路都走不了,还看的什么热闹?我们王爷已经瘦成一把gān柴了,他也不知道心疼着点。嗨!四爷您没见,这位邬先生半个主子似的,说声走,就立马让备轿。亏了我们主子好性子,要依着我,早把他给打出去了。”
他一边陪着弘历往里走,一边罗里罗嗦地说着。弘历看了他一眼:“你好大的口气,也不摸摸自己的脑袋是不是结实,再问问他是什么人,就敢说往外打?真是狗胆包天!”
艾清安笑笑说:“爷说得对。奴才知道什么呢?不过看着这位邬先生,像是我们爷的老熟人。他进京来,也不过是想打打抽风罢了,别的还能有什么大事呢?哎,四爷,书房到了,您请进。”说着跑到前边去,撩起了帘子,又是让座,又是沏茶,还拧了湿毛巾来让二人擦脸,回手又送上一盆子冰来给四爷他们消暑,侍候得十分周到。他陪着十二分的小意儿还嘴里不闲:“爷在这里消停地坐一刻,我们王爷很快就会回来的。他走时吩咐了,中午一定要回来吃饭。”说完便哈着腰退了出去。
刘墨林笑着说:“这奴才,别看嘴有点絮叨,可挺会侍候人的。”
弘历看了他一眼:“那是。你也不问问他是哪里人?保定府的!祖传了不知多少代的手艺,全套的本事,选太监要的就是他们这号人,要的也就是他这张嘴,这副殷勤劲儿。”弘历一边说着,一边浏览着十三爷的这个书房。随口说道:“年羹尧此人不长眼睛。我们在西疆军中时,他曾和我说过,说十三叔的怡亲王府外观倒是很气派,可是,里边布置却很草率。其实,他是有意在贬低十三叔。刘墨林,你过来看看,这能是粗率的人住的地方吗?瞧,这里瓶插雉尾,壁悬宝剑,不正说明了十三叔那雅量高致的英雄性情吗?”
刘墨林听了不觉一惊。他和弘历亲王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听到这位四爷在背后议论别人,今天还是第一次。他不敢多说,只是问:“四爷,您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告诉他,十三叔和别的亲王们不能比。王府的规模是有定制的,但十三叔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处理自己府里的私事。他是亲王,又是上书房大臣,还兼管着户部、兵部、刑部,一天到晚有多少事要等着他去办,你知道吗?”弘历说着走到书架前,取出了一幅仇十洲的《凭窗观雨图》来说,“哎?怪了,这么好的画儿,怎么也没有个题跋呢?大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