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王朝_二月河【完结】(197)

2019-03-10  作者|标签:二月河

  雍正收了笑容,提足了底气用铿锵有力的声调说:“元旦刚过不久,就让大家重新来到这里,是有几件重要的国策要与众臣工共商。现在已是雍正六年了,从今年起,要在普天之下推行雍正新政,要刷新吏治,要均平赋税。还要沿着圣祖开创的文治武功,弘扬我大清的祖宗圣德,振数百年之颓风,造一代盛极之世。”他的声音在大殿里回dàng着。他长篇宏论,侃侃而谈,讲得不慌不忙,也讲得淋漓尽至。

  坐在允祥身边的十四爷允禵,今天心里头真是百味俱全。他怎么也不能相信,上天竟会让这个琐碎、刻薄而又事事计较的人当上皇帝!再想到被他夺走的乔引娣,他心里更如刀剜一样的难受。但他又想到,三哥这些天来劝他要静观待变的那些话。三哥说,看来,老八是一定要有所行动了。他这次召诸王进京,就是要破釜沉舟,恢复八王议政制度。三哥劝允禵要谨慎一些,宁作渔翁,也不为鹅蚌。允禵听了三哥的话,悄悄地舒了一口气,等着八哥出来发难!

  雍正还在上边不停地说着:“刚才说的都是政务上的事情,政务上大家都出了大力。就像鄂尔泰、李卫和田文镜他们,不避嫌怨,推行朕的新政,集‘公忠’于一身,更是卓有功效。朕以为他们三人,堪称雍朝的三大模范。奉天的诸位王爷也参加了今天的朝会,等这里一完,朕就要和你们共商旗务和旗政的事。你们今天来,无非是听听而已。其他的官员们若有什么要说的话,只管大胆说出来。言者无罪,朕相信自己还是能听得进去忠言的。就是说错了,也不会获罪,因为你是在朝会上说的嘛。假如现在不说,专门等到会后去到处散布流言蜚语,那朕可就要以欺君之罪来办他了。”

  没有人说话,殿堂里静得可怕。

  九十九回 闹金殿王爷撕破脸 抗权贵小吏进直言

  雍正见他们全都一言不发,他正要再说话,可就在这时,忽然从班部里闪出一个人来,大声地说:“臣有本要启奏万岁!”

  大殿上的人全都吃了一惊,啊,谁这样大胆,敢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作这种仗马之鸣?

  雍正向下看了看,问道:“刚才是谁在说话?”

  “臣刑部员外郎陈学海。”

  “你有什么事要奏呀?”雍正和蔼可亲地问。

  “臣要参奏田文镜,他是jian佞小人,不是模范总督!”

  允禩刚才一听雍正说王爷们‘只是听听而已’,已经准备要打退堂鼓了。现在听到有人出来发难,而且这个人还不是他事先安排好了的勒丰,他的劲头又来了。好,陈学海真是个好样的,他敢带这个头,就会有人附和。看吧,好戏就要开场了!

  陈学海公然声称要参奏田文镜,让雍正皇帝感到意外,也觉得为难。他平静而又微带压力地说:“好,你敢参奏田文镜,很好嘛!不过你且等一下,等朕把话说完你再参他也不迟。朕刚才已经说过了,如今是雍正新政要付诸实施的时候。举凡文武大臣,都应该一心一德,同心协力地办好差使,促使新政能顺利推行。朕早在即位之初,就颁布了诏旨,也曾多次面谕诸王和大臣们,要以‘朋党’为戒。朕曾经亲自书写了‘朋党论’,以警世人。圣祖皇帝在世时,就再三训诲群臣:要顾大局,顾社稷,不要互相攻讦,更不要结党。今日旧话重提,就是因为朋党之风还远远没有除尽!有的人,看到是自己一党的,不管他gān了什么都要出面维护;而只要他不是一党的,哪怕他gān得再好,也要群起而攻之。这样一来,岂不是把臣工吏员的升降荣rǔ和‘朋党’连在一起了吗?如此下去,君父呢?国法呢?民心呢?社稷呢?一切的一切他们都听而不闻,置之不顾了!所以,朕才一再告诫大家,必须常常自省自问。不要阳奉yīn违,不要欺君罔上,不要悻理违天,更不要肆无忌惮。或许有人会心存侥幸,以‘罪不加众’来自欺欺人。要知道,朕虽然一向宽大为怀,怎奈上头还有天理在呢!朕听你刚才所言,指的是田文镜的私德。朕问的是国政大计,在这方面,你有什么看法呀?”

  这哪里是在征询建议?哪里是在求贤求谏?陈学海才刚刚开口,皇上就说了这么一大套,分明是不让人说话嘛!可是,今天的这个朝会,不但是皇上费了很大jīng力筹备起来的,也是在八爷允禩他们的bī迫之下召集的。来这里与会的人中,对雍正的所谓‘新政’,对他的所谓“改革”,并不是全都赞成和拥护的。至于要借这个场合闹出点事来的,那就更是大有人在了。皇上的话刚住口,就又跳出一个人来高声喊道:“奴才勒丰也有要奏的事!”

  雍正抬头看了看他说:“那好吧,你也跪到前边来。”

  “扎!”

  就在勒丰朝前走着的时候,陈学海抢先说话了:“皇上,臣不明白,私德不淑,何来的公义?求皇上圣聪明查。田文镜在河南垦荒,闹得饥民四处流散;他实行官绅一体当差,已引起士子们的恐慌,也有将要罢考的征兆。河南官场里有句口号说:”田大人,如虎láng,qiáng征赋,硬开荒。小户走四方,大户心惶惶‘。这样的一个应该投之豺虎的酷吏,如何能当得起天下之表率,被圣上封之为’模范‘?“

  勒丰也膝行一步来到前边说:“陈学海所说,句句是实。奴才的湖广与河南是近邻,知道那里的情形。奴才曾向皇上奏本说了外省饥民流入湖广的事,并奉旨在汉阳三镇开设粥厂。据奴才亲自查访,这些饥民中十个有九个都是河南人。田文镜去年向朝廷报的是‘丰收’,而且还有嘉禾祥瑞为凭。他这样做法,难逃欺君之罪!”

  田文镜一向不得人心,这是大家早就知道了的事情。此刻,有人看见这第一pào打响了,就也跃跃欲试地想也来参奏田文镜。张廷玉当了几十年宰相,还从来没遇上这种情形。他看看身边坐着的允禩,见他不动声色地坐着,一言不语地瞧着事态的发展,也不知他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再回头看看雍正皇上,见他也是不声不响地坐着,似乎对眼前出现的事情并不感到意外。张廷玉的心里有点发毛,他悄悄地站起身来,背着手,目光却向全场不住地扫视。他是老相爷呀,这朝廷里有多少人是他的门生故旧啊!虽然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已是方面大员了,但一瞧见张廷玉那尖锐的目光,还是不由得心里一沉。本来马上就要大乱的会场,变得安静了。

  允禩和允禟迅速地jiāo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心领神会,知道现在是到了gān载难逢的好时机了。只要能从田文镜的事上撕开了一条口子,就能把雍正整得六神无主,甚至栽了下来!他的什么“新政”,本来就不得人心,假如有人再提出“八王议政”的口号来,岂不是会闹得大家蜂拥而起?在众怒难犯的当口,不怕他雍正不服软,接下来会是什么样子,他们俩连想都不敢去想。那将是多么令人开怀,令人心花怒放的事啊!允禩咬紧了牙根,两只攥着椅子靠背的手里全都是汗。他把心一横,仇恨的目光直she雍正,轻轻地咳了一声。早就心痒难耐的永信王听到了这个“信号”,便率先站了出来,大声说道:“臣王有本要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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