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家四兄弟谁都知道,要想夺掉他手中的杆棒,不费chuī灰之力。但他们更知道,这位宝亲王,是“太子”的身份哪!如果不给他留一点面子,他一翻脸,那可怎么办呢?但大家都不上,岂不让弘历更加瞧不起?老四邢建义高叫一声:“四爷小心,奴才可要动手了!”
弘历哪把他放在眼里啊,他边舞边说道:“来吧,难道你不想要这二十两银子吗?”
邢建义窜步向前,和弘历展开了空手夺白刃的对攻。刚才弘历自己耍弄棒法时,他就看清了,这位小王爷棒法虽熟,但下盘却不稳。他在弘历的棒影中纵跳环绕,忽进忽退。凑着弘历一个不留神,突然,他跃起身来,一个扫堂腿照着弘历的下盘就踢了过去。弘历却在杆棒上纵身一跃而起,反过来要踢邢建义的脑袋。哪知,邢建义前边使的只是个虚招,是在诱敌。等弘历身体高高跃起的时候,他猛然一低身子,欺向弘历近前,左手一拦,托住了弘历,同时右手向上一击,那条杆棒已被震飞出三丈多高。趁着弘历还没有醒过神来,他身子一纵,已经把杆棒轻轻地绰在手里了。
弘历却没有生气,他笑着说:“好了,好了,用不着再比试了。连你们老四都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夺走我的杆棒,何况你们老大呢?喏,银子就在那边,你把它拿去吧!”
邢建义笑了笑说:“四爷,不是小的胆大,只因小的昨夜与人赌钱输了,今天才看着这张银票急了眼的……”他正在兴奋地说着,刚刚伸出去的手却停在半空里了:“啊,四爷,原来你是在和小的开玩笑,这窗台上哪里有银票啊?”
弘历听了也是大吃一惊:“什么,什么?我明明是放在那里的吗,怎么会不见了?”他急步走了过去,却见刚才压着银票的地方,已经换成了一纸书简,那上面影影绰绰还写着一些小字。弘历抢步上前取过来看时,却是一首小诗:
王爷勤政载功还,
旧调新曲又重弹;
妙手空空谨相告,
北去途中防伤残!
弘历略瞟一眼,他的心早就如江河翻滚似的呆住了。邢家四兄弟见此情景,也立即行动。两个人守在这里护住宝亲王,另两人则纵身上房,手搭凉棚,向四周张望。
可是,这里除了栉比鳞次的房屋,阡陌相接的街巷之外,还能留下什么呢?邢建业跳下房来,走到弘历面前沉重地说:“四爷,都是小的们无能,惊了四爷的驾了。想不到南京还有本领这样高的飞贼……”
弘历见他们一个个羞得无地自容,便笑着为他们开脱:“哎,你怎么能说这话呢?刚才是我和你们老四在过招,倒让这飞贼得了手。你们这样子,倒像死了老子娘似的。给,这是一百两银票,你们拿了去。以后爷还要照样的信任,也照样的赏赐。”
这四个人哪里敢接?正在推让之时,就听外头有人报名说:“两江总督李卫和布政使范时捷请见宝亲王爷!”
凑着这功夫,弘历把银票向邢建业手里一塞,站起身来说:“进来吧!”
李卫甩着手,迈着方步和范时捷一先一后地走了进来。他们俩往弘历跟前一站,倒恰巧成了对比。
李卫因为身子不好,时时咳喘,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可范时捷却是越吃越胖,一走动脸上的肥肉嘟嘟乱颤。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三个人。一个是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另外两个,却是风姿绰约的妙龄俏佳人。
李卫和范时捷都规规矩矩地向弘历跪到叩头说:“奴才李卫、范时捷给主子请安。”
弘历的脸色还没有恢复平静,他盯着李卫说:“起来吧。我说总督大人,看来你们这里也还是不能夜不闭户啊。你瞧,我收到了什么?”
他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李卫吃了一惊:“他娘的!这不是成心要往我李卫脸上抹黑吗?我知道,这都是甘凤池他们一帮人gān的事,故意地找些毛贼来捣乱子的。难道是怪我说话太满了?老范,你来给我念念,这上面都说了些什么?”
范时捷接过来仔细地看了好半天才说:“王爷,据我看,这飞贼好像并没有什么恶意,也好像不是在和您开玩笑。他只是想显摆一下能耐,提醒您路上多防着一些。我看说不定,他没准儿还要为您效点力的。”
范时捷也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他看着羞得面红耳赤的邢家兄弟们说,“怎么样?现在你们不敢再chuī‘打遍山东无敌手’了吧?好家伙,在王爷跟前丢人现眼,回家去等着你们老爷子的家法板子吧!”
弘历见他们兄弟臊得脸红脖子粗的,连忙说:“哎,老范,你不要胡说八道。刚才我们都在场嘛,哪能只怪他们呢?李卫你也不要乱说,凭这个小帖子就闹起来,也不怕别人笑话你的小主子?”
李卫就坡下驴地笑着说:“四爷您瞧,我给您带来了几个人。”说着他向外叫了声,“你们都进来见见宝亲王爷吧!主子爷,黑嬷嬷陪着端木公子回家完婚去了,他们临走时,我向她要来了这几个人。这两个丫头您别看她们年纪小,可chuī拉弹唱的都能来一手。有她们在您身边侍候着,总比那些粗手大脚的男人们qiáng。”
弘历早就看见她们了,此时才知,原来她们都是黑嬷嬷的家人。那位年纪稍长的显然是她们的妈妈,虽然已有四十多岁,但一看就知,她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胎子。两个小姑娘,大概只有十五六岁上下,上身穿着一色的鹅huáng绣花衫子,下边却也是一模一样的撒花葱绿裤子。
她们正肩并肩地站在一起,含着微笑,也带着娇羞,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天之骄子。
弘历不看则已,一看之下,竟然呆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一百零八回 夜读书红袖来添香 烧怒火王子动杀机
弘历正在少年时期,也是个才高识广、风流倜傥而又不甘寂寞的人。但他又深知自己带着钦差大臣、王子阿哥的双重身份,生怕别人说长道短。所以,凡是外出,身边从不携红带绿的,只有几个粗汉子在侍候。今天,他乍然看到这两个小女孩儿,眼睛都放出光来了!他把玩着那个时刻不离手中的扇子问:“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那位中年妇女上前一步福了两福说:“四爷,小妇人姓温,您就叫我温刘氏好了。这是我的两个一胎双生的姐妹,眉心上有朱砂痣的是大的,主子给她起名叫嫣红,小的叫英英。往后她们有了不是之处,全凭四爷费心指教。”
弘历不解地问:“主子?”
“哦,我说的主子就是黑嬷嬷。嬷嬷本家姓方,永乐年间家败时,是端木家里收留了他们,便以主仆之礼相敬,其实端木家是从来也不把他们当仆人对待的。倒是我们温家,是地地道道的下人。”
她刚说到这里,弘历就全明白了。他思量着说:“哦,既然是方家,又是在永乐靖难时败的家,那一定是明代大儒方孝孺了。忠臣烈士之后,相扶相携三百多年,这真算得上是一段佳话。”说着回身要去取茶,温家的不用吩咐,立刻走上前去,从茶吊子上摘下壶来,嫣红撮茶,英英续水,倒了三杯茶送了上来。那英英回头又端过面盆来,先倒上了点热水,再加上凉水兑好了,又取下搭绳上的毛巾来浸了三块。这边三人刚刚喝了香茶,正在品味之时,她已经把热毛巾送了上来,弘历笑着说:“真是不比不知道,女孩子就是心细。好,你们就留在我这里吧。”说着叫外头老刘头进来吩咐说,“这三人是新进来侍候笔墨的,就在我书房隔壁收拾出一间房子来给她们住。两个女子还小,告诉家人们不要委屈了她们。”又对嫣红和英英说,“你们要是缺什么,不要客气,只管找老刘头去要。我要出去一下,把墨给我磨好,等我晚上回来用。书架上的书,看起来虽然有点乱,但我心里有数,你们不要替我收拾。好了,李卫和老范,咱们一同到你们那粥场去看看如何?哎,继善今天怎么没有一同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