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士芳快步走到允祥面前说:“十三爷,我知道你是不要紧的。”说来也真怪,就这么轻轻的一句话,允祥竟然从死神手里又回转过来。李卫忙端了一碗参汤来,跪在他的身边,一口口地喂他。允祥喝了几口,jīng神更好了一些,渐渐地,他的脸上竟泛出了红色,对着雍正苦笑一声说:“皇上,老十三这次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再不能替皇上出力效命了。”
雍正含着眼泪说:“十三弟,你这是傻人说傻话!你的寿限还长着哪!”
允祥却自失地一笑说:“我清楚,贾士芳也明白,我这是回光返照。老贾,我求求你,能多给我一个时辰吗?”
贾士芳说:“十三爷,您到了现在还这样通情达理,真不愧是英雄肝肠!您只管放心地和皇上说话吧,我可以为您护持一个半时辰,我就在那边东配房里为您发功。”
允祥向在场的众人说:“你们都先出去一下,我想和皇上说句话。”
房中的人全都走了,忽然,允祥说:“吉隆里阿,巨不撒丹切用,德台吉博克隆汗罗风!”
雍正一愣,可他马上就意识到,十三弟是在用蒙语和他说话。便说:“十三弟,你换用满语好吗?他们都听不懂的。你这时还说蒙语,太费力气,朕也听得不清楚。”
允祥换用满语说:“赶快找机会,杀掉这个贾士芳!”
“为什么?”
“我已看出来,他能够操纵您的健康,他是要您一步都不能离开他。这是巫术,是不能用它来治国的。”
“好,我立刻就派人杀掉他!”
“不,这是个有真本事的人。他不怕火烧水溺,也不怕雷击刀斧,除掉他并非易事……您要让李卫来办这事,别人谁也不行。请您立刻把李卫调到军机处来,还要让他兼管着天下刑名大事。您知道,他是能gān好的。”
“好,朕答应你。”
允祥略微停顿了一下又用汉语说:“皇上,我的好四哥呀……我追随您三十年了。从小就是您看着我长大,现在真舍不得您这份情意啊!我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出来,我知道四哥不会怪我的。可我怕的是四哥会把它当成我临终时说的昏话……”
雍正拉着他的手恳切他说:“有什么话,你就只管说吧。你说的朕全部依从,绝不会想到别处的。”
“八哥是我们一辈子的死对头,可现在他和老九都死了。老十是个草包pào筒子,他也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念我们都是圣祖血脉,皇上就把他放回北京来吧……自古勤政爱民的,您是第一人;可先帝爷留下来的却是个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烂摊子。你为了收拾这个局面,得罪了多少人啊!可老百姓却不知道这些内幕,他们也不知道国库已经被那些黑了心的人掏空了,他们更不会知道,国家已到了既救不起灾,也打不了仗的程度了。皇上您为此耗费了多少心思,熬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啊!你累坏了,可这些墨吏却只会咬人。他们咬人一口,就能入骨三分哪!因为他们在忌恨你,你一道旨意颁下,就堵死了他们的发财之路!万岁,你可要多多当心才是……”
“十三弟,你放心吧,朕知道你的心,也知道你是好样的,一定能支撑得住,看着朕挽回舆论的。他们能写文章制造谣言,朕也要以其之道而反治其身,朕只说一件事你就明白了。”他将曾静和张熙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又说,“朕要借这个难得的机缘,教化这两个人,让他们自己出来为朕说话,书名我都想好了,就叫《大义觉迷录》。”
“好四哥,我信得过你……”允祥似乎已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他断断续续地说:“皇上身边的三个儿子,都是极好的……可如今又到了圣祖先前的那个时候,又是一代皇权之争……四阿哥是好的……可有人要魇镇……追杀他……”
雍正陡然一惊问:“你指的是谁?”
可是,老十三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过了好久才勉qiáng说:“去……问弘昼……”他伸开了手,伸出其中的三个指头。雍正几乎就要趴到他身上了,但却还是听不到一点声息。雍正急急地问:“是老的,还是新的?”
允祥还是说不出话来,可他那伸出来的手指却始终不肯放下。
雍正急得大叫一声:“传太医,传贾士芳!”
太医和贾士芳全过来了,雍正急切地说:“快!快救醒了他,朕有赏!”
贾士芳瞧着太医们不管用,便站到允祥身边,大喝一声:“十三爷,请再留一步!”
允祥忽然又睁开了眼睛,极其清晰地说:“皇上保重,此番永别了……”他头一歪,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贾士芳在皇上身后说:“贫道回天无术,十三爷他……已经走了。”
雍正听此一言,先是一阵迷惘,他觉得胸口堵得慌,突然,他身子一斜,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来。太监和在场的人们纷纷拥了上来,太医也赶忙过来为他诊脉。贾士芳却冷冷地说:“这是皇上急痛攻心,心血不能归经所致,不妨事的。”
果然,雍正吐了一口血后,心里反倒更清明了些。他呆呆地望着爱弟允祥的尸体,颓然地说:“十三弟,你走好。朕要回去了……”
雍正皇帝怀着异样的心情回到了澹宁居,高无庸知道,他现在是心情最坏的时候,便连忙去叫了引娣过来,还一再叮咛说:“乔姑娘,十三爷刚才殁了,皇上的心里烦透了,请你今晚就辛苦一夜吧。”
一百二十九回 恋旧情雍正幸引娣 慰小妾允祉违圣旨
乔引娣忙放下了吃了一半的饭,快步赶到澹宁居来。见皇上正半躺半靠地歪在大迎枕上,她蹲了个福说:“奴婢今晚来侍候主子……十三爷那么好的人,怎么说去就去了呢?唉,人总有这一天的,主子就是再伤心也没有用了。您天不明就起chuáng做事,哪能不乏呢?来,奴婢先给您烫烫脚,您再稍用点膳,jīng神就会好起来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就端了铜盆来,兑好了水,把雍正的脚放在盆里,小心地搓洗着。雍正早顺从地坐了起来,任由她那两只柔嫩的小手揉搓着。乔引娣又叫高无庸给皇上做了一碗姜醋面片儿来说:“主子,您大概没吃过这样的膳,好吃着哪!这叫面片汤,我们老家的人全都会做的。传说从前有个懒汉,到土地庙里去祷告说:”大小有点儿病,别叫送了命;姜醋面片儿,喝个半月儿……‘“
她还没有说完,雍正就“扑哧”一下笑了。引娣却还在继续说着:“恰好这天有个叫化子,在土地爷神像后边睡觉,他听了就说:”得病就死‘!吓得那懒汉一溜烟地跑了……“
雍正说:“看来,朕也要变成懒汉,喝上半个月的面片汤了!”
“主子,您哪会是懒汉呢?谁不知道,您是天下最忙的人啊!”她用gān毛巾擦着雍正的脚说,“奴婢这是看您不高兴,才想起来给您说个笑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