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此方是我多年苦修所得,曾百试不慡。”
“既如此,那就更不必说了。你的方子,本人早就领教过了。”
“愿闻其详。”
“阿司匹林两颗、美女一名。”
边亚军哈哈大笑起来。
山下的村子里有一家供销社,站柜台的是个年轻姑娘。
那天下午,边亚军去供销社买了一些罐头、饼gān等食品和退烧药。付款以后,他又往姑娘的手里多塞了十元钱。
姑娘睁着那双挺好看的杏核眼,惶惑地看着他。他微笑着点点头,又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拿起姑娘的手,在她的指尖上用力捏了一下,就匆匆地走了。
傍晚,边亚军又到了供销社,什么也不买,只是微笑着看姑娘。
姑娘被他看得脸红了,低着头,两手不停地玩着辫梢。
“大姐,你能帮我一个小忙吗?”过了好久,边亚军才说。
“我能帮你什么忙呢?你们城里人,本事大着呢,还用得咱们乡下人帮忙?”
“这件事只有你能帮忙了。大姐,我一眼就能看出,你这个人长得好看,心眼儿也好。”边亚军认真地说。
“你这个人可真逗!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呗!”
“请你帮我买一只jī,炖一锅jī汤。”
“你住在哪儿?怎么到这小山沟里来喝jī汤?”姑娘好奇地问。
“好大姐,你就别再多问了。”边亚军恳切地说,“天黑以后,你把jī汤送到村东的山根底下,我等着你。”
说完,他又情意绵绵地看了姑娘一眼。
姑娘来送jī汤的时候,换了一件新衣裳,头发上也抹了不少桂花油,浑身散发着一股甜腻腻的香气。
“大姐,真是太麻烦你了。”边亚军从一块大山石后面闪出身来,把姑娘吓了一跳。
“大姐,快回家去吧!别让大哥在家里等急了。”边亚军接过盛着jī汤的瓦盆时,顺手搂住姑娘的肩膀,在她的面颊上亲了一口。
她不愿意走,似乎有话要说,但又什么都不说,低着头看脚尖。
“你快走吧!”边亚军着急地催促着,“待会儿大哥找到这儿来,还以为咱们俩是相好的呢!快回去吧,好大姐。”
“你净瞎说,人家还没……”姑娘忸怩地说。她还是低着头,用脚尖踢着地上的小石头。
“大姐,你人好,心也好,我喜欢你。真的,我真的爱上你了。明天,我再去找你。”边亚军说着,又胡乱地在姑娘的头上、脸上吻了几下,催促她说,“现在,你快回去吧!”
姑娘很不情愿地转过身去,慢腾腾地走了。边亚军看到姑娘已经走远了,才急忙向山上爬去。
也许是急于让陈成喝上jī汤,也许是天黑路不好走,他没有注意到,姑娘悄悄地跟着他上了山,一直跟到采石场。
当边亚军的身影最后消失在窝棚里的时候,姑娘的心哆嗦了一下,呆住了。一缕橘红色的光从柴墙的缝隙中淌泻出来,使这座山中的草窝棚显得既温暖又神秘,神秘得令人恐怖。
姑娘在采石场踌躇了很久。终于,她快步地下山去了。走了几步以后,她回过一次头,又看了那座窝棚一眼。
9
凌晨一时,在安定门到立水桥的郊区公路上,三个年轻人缓慢而又沉闷地向前行进着。
经过几个不眠之夜以后,周奉天已经感到极度的疲倦了,似乎再也不能支撑下去了。
但是,必须咬紧牙关坚持下去。风刮得越猛烈,也就越不长久。风起,一定也会有风落,他坚信这一点。当年红卫兵打流氓,不也是一场台风吗?不是很快就风平làng静了吗?这是一场比赛,谁坚持到了最后,谁就是胜利者。
三天来,他带着宝安、顺子以一种最安全,然而又是最难忍受的方式度过危险的夜晚:每当天黑以后,他们就沿着郊区公路不停地向一个方向行走。
走,本来是一种移动距离的行为,但是现在距离对他们是无关紧要的。他们需要通过走路来移动时间,盼来黎明。
走过立水桥以后,顺子实在走不动了。他腿一软,跪在公路上,呜呜地哭了。
周奉天和宝安停下来等他。他们默默地看着他哭,谁都没说话。
哭够了,顺子又艰难地站起来,挣扎着往前走。
周奉天的鼻子一酸,差点儿掉下泪来。但是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表情变得yīn沉而又冷峻,紧紧抿着的嘴角上,显出一道刚愎bào戾的yīn影。
“顺子,玩儿主不是那么容易当的。有一恶必有一报,咱们谁的下场也不会好的。能熬得住苦的,多混两天;熬不住的,早成正果。你自己掂量吧!”
“我能熬。”顺子哽咽地说。
又走了很久,顺子被一块石头绊倒了。他顺势趴在地上,再也不起来了。
周奉天叹了口气,伸手把顺子从地上扶起来,帮他拍净身上的尘土,说:“顺子,人各有命,咱们就此分手吧!你跟着我混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顺子又哭了:“奉天,我实在熬不住了……”
周奉天的眼睛里也闪动着泪光。他掏出一卷钞票塞进顺子的衣袋:“顺子,你自己多保重吧!”
话刚说完,他突然狠狠地一拳打在顺子的脸上,把他打倒在地,然后转过身去大步地离开了。
顺子疯了似的从地上爬起来,哭叫着追上去。宝安拔出了刀,刀尖顶在他的胸口上。
两个小时以后,天快亮了。周奉天和宝安疲惫地坐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休息,发现顺子又跟了上来。他的情绪似乎平稳了许多:“奉天,我,还能熬。”
周奉天站起来,望着顺子那张满是灰尘和泪痕的脸,凄凉地说:“顺子,我了解你,你是吃不了这份苦的。对你来说,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就此洗手。你手上没有人命,到公安局去蹲几天。哪怕是蹲几年呢,总会有出来的一天。以后就下决心安分守己地过日子。别人能受得了穷,能忍得下气,你为什么就不能呢?”
“奉天,你了解我,我是吃不了苦。但是,你更了解,我也不可能真正地洗手不gān,习惯了的东西,我改不了。”顺子幽幽地说,“奉天,我也不拖累你,我自己先找个地方躲两天。这阵风过去以后,咱们再聚在一起,行吗?”
周奉天无可奈何地拍拍顺子的肩膀,说:“你自己拿主意吧!”说完,他拉着宝安就走。
“奉天,你再等等!”顺子又一次追了上来,“咱们怎么碰头?”
周奉天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迟疑了很久,没有说话。
“奉天,如果我见到了陈成和边亚军,怎么和你联系?”顺子又一次催问着。
周奉天眯着眼,死死地盯着顺子的眼睛,咬着牙说:“三天后,上午,十点,香山公园门口。”
他又抬起头看天。天空渐渐明亮起来,一团淡淡的黑云缓缓地飘过来,轻悬在他们的头顶上。他有些后悔了,三天之内,能躲过这团黑云所带来的噩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