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票_王跃文【完结】(28)

2019-03-10  作者|标签:王跃文

  祁子俊不得不避开她的目光:“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素梅哀怨地说:“我把什么都想透了。”

  mpanel(1);一阵难堪的沉默。关素梅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又瞥了一眼祁子俊,似乎担心自己咳嗽得太重了。她说:“我知道,我是你的累赘。”

  祁子俊看见,他的荷包被放在了枕头上边。荷包里是那颗戏珠,珠子上刻有“润玉”二字。

  祁子俊又从山西来到了北京,来到恭亲王府。

  祁子俊沉默有顷,似乎在想一件为难的事情,然后说:“我来京城已经有些日子了,但一直没敢来见您。汇兑京饷的事,出了些麻烦。”

  恭亲王沉下脸来:“南京分号陷在长毛手里了,你还有别的分号。”

  祁子俊说:“眼下时局混乱,许多放出去的银子都收不回来了,义成信就是将所有分号的现银都凑起来,也不足税银的五分之一。”

  恭亲王喝道:“来人!”一个差官急急地走了进来。恭亲王说:“将祁子俊监押候斩!”

  祁子俊说:“子俊别无他法,只有请求王爷恩准,到上海分号走一趟,筹集现银。”

  恭亲王转身对差官说:“即刻传我的令下去,将祁子俊押赴上海,随时准备查封义成信所有分号,让太原府把祁子俊全家都看管起来,三个月后jiāo不上税银,毋庸上报刑部,将祁子俊全家就地正法!”

  通往上海的路上,骄阳似火。祁子俊坐在囚车里,被太阳晒得无jīng打采。他望着前方,神色凄惶。几个刑部解差耀武扬威地随车前进。

  临时监禁祁子俊的民居是一套二层楼上的三开间住宅,此时,祁子俊和苏文瑞站在阳台上悄声说着话。看守的清兵十分注意地监视着他们。

  苏文瑞把一枚崭新的制钱递给祁子俊。看上去,这是一枚普通的“咸丰重宝”。

  苏文瑞说:“子俊,照你的意思,我试着熔化了一些‘天国圣宝’,改铸成了这个。”

  祁子俊感动地说:“苏先生,您为我担着灭族的风险,让我怎么报答您才好。”

  苏文瑞忙说:“哪里的话,义成信要是垮了,我苏文瑞还不是连饭碗都砸了?”

  祁子俊说:“要想在两个多月之内凑齐税银,也只有冒险走这一条路了。”

  苏文瑞说:“大清铸钱用的是云南产的官铜,天朝用的是日本出产的洋铜。洋铜供民间制作器皿尚可,但用来铸钱,其中杂质太多,天朝仍然按照官铜来搭配铅、锡,所以,铸出来的钱轮廓不清,字迹模糊。我将‘天国圣宝’熔化之后,不加锡,只加铅,出来就是这个样子。”

  第二十五章

  祁子俊关押着的上海石库门民居,傍晚。祁子俊正在院子里散步,见吴健彰匆匆走了进来。吴健彰说:“我有个东西,想请你看一下。”他把那枚私铸的“咸丰重宝”递给祁子俊。

  祁子俊故作惊讶:“这是民间私铸的钱啊,谁gān的?”

  吴健彰笑笑说:“本道当然不会怀疑是你,只是由不得别人往你身上想,祁少东家可千万要小心呐。”

  祁子俊心领神会:“多谢吴大人提醒。”

  第二天清早,义成信正厅的大门刚刚打开,就涌进了一大批清军兵丁。兵丁们奔赴到各处的房子,翻箱倒柜地仔细搜查着。吴健彰胸有成竹地跟在兵丁们后面走进来,四下巡视着。清军把总气势汹汹地站在柜台前。

  苏文瑞来到祁子俊关押的上海石库门民居,两人站在阳台上商量事情。苏文瑞说:“这么多私钱存放在那里,也不是个办法,总要赶快用出去,才能换回银子来。”

  祁子俊焦虑地说:“满打满算,离恭王爷定下的最后期限只有一个半月了。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钱都打发出去,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苏文瑞眼睛一亮:“我倒有个主意,不知能不能做到。”

  祁子俊忙说:“您讲。”

  苏文瑞说:“给市面上造成恐慌,大家一慌,就会争着去提钱,也就顾不上真伪了,咱们手里的那些钱才能趁着乱劲儿,顺顺当当地流出去。”

  祁子俊绞尽脑汁地想着,又拿起条幅来看,不留神打翻了润玉手中的蜡烛,两人赶忙抢救条幅,所幸没有烧着,但蜡油滴过的地方,却隐隐透出后面的字迹。祁子俊心有所悟,猛地一拍脑门,惊喜地叫道:“果然是藏头诗……”

  祁子俊沉吟不语。两人都在思索着。忽然,祁子俊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苏先生,我有办法了,调动长毛来攻打上海。”

  苏文瑞沉吟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怎么才能做到呢?”

  祁子俊说:“少不了我亲自去一趟南京。”

  祁子俊一路风险,潜入南京。果然,几天后,太平天国兵士就开始进攻上海近郊青浦县城。青浦县城被炸开了一个缺口。太平军从缺口冲了进去。清兵纷纷逃跑,来不及逃跑的就跪在地上求饶。

  上海县城城墙上,清军的旗帜在硝烟pào火中已经残破得不成样子,守城的兵丁越来越少,一个个疲惫不堪。前面出现过的那个千总正在吩咐一个兵丁:“快去向道台大人禀报,请求火速派人增援。”

  兵丁说:“我都去过衙门好几回了,道台大人不知去向。”

  mpanel(1);忽然一群人上了城墙,用大筐小筐抬着酒肉,领头的正是苏文瑞。两个票号伙计展开一面横幅,上面写着:义成信票号劳军。

  千总趁机喊道:“弟兄们,全城的父老兄弟们都指望着咱们呐,就是豁出性命,也不能让长毛破城,百姓遭殃。咱们一定要死守上海,誓与城池共存亡!”

  兵丁们jīng神大振,一起举起手中的武器,振臂高呼:“死守上海,誓与城池共存亡!”

  南京萧长天的chūn官丞相府,夜晚,一阵悠扬的箫声隐隐约约地传来。席慕筠穿过一道曲折的回廊,悄悄走到庭院深处,看见萧长天坐在石凳上,面对着一池秋水,正在全神贯注地chuī箫。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从背后看起来,他的身体像是一尊巍然屹立的石雕。席慕筠不忍打扰他,就停下脚步细听。

  箫声时而低回婉转,如泣如诉,时而慷慨激昂,蕴蓄杀伐之声,接下去,又变得苍劲悲凉,突然,箫声猛地提高起来,有如大将跃马扬刀的气概,但在最高处却戛然而止。

  席慕筠望着萧长天,欲言又止,终于悲愤地说:“洪仁发和洪仁达联名向天王上奏,说您是北王的余党,罪该万死,连gān王也无力阻止……”

  萧长天从容道:“我已经知道了。”

  席慕筠把一个包裹放在石桌上,说:“我给您准备了出城的关凭,还有一些银两。”

  萧长天摆摆手说:“不必了。我是行将就木之人,生死都无所谓了,你年纪尚轻,要好自为之。”

  不知过了多久,萧长天丞相府中突然一阵大乱,一群太平天国官兵高举着火把冲进来,为首的正是剃头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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