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有一望无际的绿野,和清新自然的空气,我却希望立刻从那里逃出来,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呢?”
也许是过度沉浸于没有外人打扰的家居生活,反而产生逃避的念头吧!
修平这一世代的男人也可以说是在“否定家庭意义的观念”下被教养成人的,他们接受日本战后所谓的“积极工作世化”的影响,具有忽视家庭,致力于工作,以男性为中心等倾向。修平本身从大学毕业后,始终过着以工作为重心的生活,在外面应酬喝酒的时间也远比待在家里的时间为多。
因此,只要沉浸在家庭的气氛中过久,修平就会觉得透不过气,仿佛自己待错地方而忐忑不安。尤其是这次,和芳子仍然处于冷战的状态中,一家三日表面上的幸福假象,反而令修平觉得做作虚伪。
“这两天总算可以独处了……”
看着街上的霓虹灯,修平感到轻松愉快。
问题是他还没有决定接下来要做什么。
已经八点了,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叶子应该在家才对。也许只要投人一个十圆硬币,拨动电话盘,就能立刻听到叶子的声音。
修平虽对叶子恋恋不舍,却依然理智地压抑了打电话的冲动,走出南边的剪票口。
大量的霓虹灯广告招牌立即呈现在眼前,令修平有点踌躇不前,好一会儿他才若有所思地往甲州街道的方向走去。
和凉慡的蓼科相比,东京实在炎热得令人难以忍受,周遭的行人全都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女人穿的则多半是无袖的服装。
也许是暑气bī得大家都往外面跑,街上的人群简直可以满坑满谷来形容,在人cháo的拥挤下前进的修平,还没有决定到底该去哪里。
阔别东京五天,马上回家实在心有未甘,于是修平在路旁的公共电话亭前停下了脚步。
“还是打给叶子算了……”
他虽然这么告诉自己,但是走进电话亭之后他立刻改变了主意,拨的是广濑家的电话号码。
“怎么搞的?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修平和广濑已经非常熟捻,根本不需要客套的问候。
“我刚从蓼科回来。”
“你的命可真好,哪像我,一年到头忙得要死,到现在都还没有离开过东京。”
“什么命好!你不知道我回到东京简直高兴死了。”
“一个人回来的吗?”
“对啊!你现在有没有办法出来一下?”
广濑似乎在看手表,隔了一下子他才说:
“好吧!我出来就是了。”
“你要出来啊?那太好了!”
“出去是可以,不过我们必须约在银座,在‘爱波’见怎么样?”
“爱波”是修平同期校友上冈的老相好所经营的酒廊,位于银座一栋大楼的地下室,格局虽小,却是个约会谈心的好地方。据说,上冈和老板娘已经断绝来往,不过酒廊依然沿用上冈取的名字——爱波。
走出电话亭,修平叫了一辆计程车,直驶银座。
如果在车站直接搭乘中央线国铁到东京车站,可能比坐计程车更快,可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再说,抵达新宿时修平心里想见的人,其实是叶子。
“我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不约叶子而改约广濑呢?”
坐在计程车内,修平喃喃地自问。
实际上,今天还在蓼科时,修平就动了想见叶子的念头。下午,和妻子、女儿打了一阵子网球,回到别墅吃晚饭时,这个念头也潜藏在心里。傍晚,在妻女俩的送行下搭上返回东京的电车,这个念头更随着电车的前进而愈来愈qiáng烈。
然而,抵达东京之后,看到街头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修平的心情产生剧烈的变化。
在别墅和妻女相处时,修平的心里充塞着叶子的身影,一旦可以和叶子见面,妻子的面孔却又盘踞在脑海,挥之不去。
或许,修平下意识地认为,和叶子见面势必愧对妻子,因此打消了约会的念头。
“真是奇怪……”
修平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然后闭上双眼。
也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银座的行人很少,经常高朋满座的爱波也冷冷清清的。暑气令人失去豪饮的兴致,一部分的客人大概都避暑度假去了。
修平先到,他坐在靠近人口的柜台边,叫了一杯威士忌,十分钟不到,广濑也来了。
“怎么样?蓼科好不好玩啊?”
“那个地方现在也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你是不是有点嫉妒?有没有在那里打高尔夫?”
“没有……”
广濑和老板娘开了一会儿玩笑,才回过头来看着修平,问道:
“今天晚上开始你就一个人了?”
“到后天为止。”
“一定有人命令你早点回家。”
“谁?”
“你太太啊!让你一个人待在家里,无异纵虎归山。”
“不要开玩笑了!我已经没有那种兴趣了。”
“嘴里是这么说,搞不好待会儿你就会去找她了。”
“不会,我不会去找她的。”
“是不是因为机场那件事,你们闹翻了?”
“也不只是如此。”
“那又为了什么呢?”
被广濑这么一问,修平自己也搞不清楚真正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可能是觉得过意不去吧!”
“对你太太过意不去吗?”
“也不尽然。”
修平不愿承认是因为妻子的缘故,他只是认为现在和叶子见面,未免过于自私。
“那次大吵之后,你太太是不是一直都很安分?”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那么,你也应该谨慎一点,看能不能藉着这个机会,和叶子一刀两断,也许这是你们夫妻的一个转机。”
广濑又向服务生叫了一杯啤酒,继续说道:
“你应该好好地弥补你的妻子。”
“或许吧!”
“不要再做出让两个女人在机场碰面的臭事了。”
修平了解广濑的好意,问题是他认为男女之间的关系,绝不是用美事或臭事就能简单加以区分的。
“反正,你还是安分一点比较好。”
“最近你怎么总是喜欢说教啊?真受不了你。”
“我也不是有意的,可是看到你我就会很担心,忍不住要说上两句。”
“我没有问题的。”
“所谓当局者迷,你当然说没问题罗!不过,你假如再和叶子在一起,有把握可以承受得了体力大量的消耗吗?”
广濑不愧是周旋于女人国的花花公子,果然说了问题的核心。
“以后不要再和叶子见面了!”
“你是局外人,说得倒轻松。”
“这是命令,这两天不准你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