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乾学含含糊糊道:“有可能,有可能。”
王继文同幕僚阚祯兆、杨文启在二堂议事。杨文启说:“抚台大人,免征铜税是陈廷敬的主意,修造大观楼陈廷敬也不同意。陈廷敬真是个书呆子!”
阚祯兆却道:“抚台大人,我以为皇上准了陈大人的奏请,不征铜税,自有道理。铜税重了,百姓不肯开采,朝廷就没有铜铸钱啊。”
杨文启说:“可是没了铜税,巡抚衙门哪里弄银子去?还想修什么大观楼!”
阚祯兆道:“抚台大人,大观楼不修也罢。”
王继文听任两位幕僚争了半日,才道:“阚公,您可是我的幕宾,屁股别坐歪了呀!”
阚祯兆道:“抚台大人花钱雇我,我理应听命于您。但我做事亦有分寸,请抚台大人见谅!”
杨文启说起风凉话来,道:“同为抚台大人幕宾,阚公为人做事,却是杨某的楷模!”
王继文听出杨文启的意思,怕两人争吵起来,便道:“好了好了,两位都尽心尽力,王某感激不尽。阚公,我王某虽无刘备之贤,却也是三顾茅庐,恳请您出山,就是敬重您的才华。修造大观楼,皇上已恩准了,就不是修不修的事了,而是如何修得让皇上满意!”
阚祯兆只好道:“阚某尽力而为吧。”
王继文命人选了个好日子,携阚祯兆、杨文启及地方乡绅名士在滇池边卜选大观楼址。众人沿着滇池走了半日,处处风光绝胜,真不知选在哪里最为妥当。
王继文说:“皇上恩准我们修造大观楼,此处必为千古胜迹,选址一事,甚是要紧。”
杨文启道:“湘有岳阳楼,鄂有huáng鹤楼,而今我们云南马上就有大观楼了!可喜可贺!”
乡绅名士们只道天下升平,百姓有福。阚祯兆却沉默不语,心事重重的样子。
王继文问道:“阚公,您怎么一言不发?”
阚祯兆道:“我在想筹集军饷的事。”
王继文说:“这件事我们另行商量,今日只谈大观楼卜选地址。”
阚祯兆点点头,心思仍不在此处,道:“朝廷令云南筹集粮饷军马从川陕进入西宁,大有玄机啊!”
王继文问:“阚公以为有何玄机?”
阚祯兆道:“只怕西北有战事了。”
王继文说:“我也是这么猜想的,但朝廷只让我们解粮饷,别的就不管了。阚公,您看这个地方行吗?”
阚祯兆抬眼望去,但见滇池空阔,浮光耀金,太华山壁立水天之际,其色如黛。阚祯兆道:“此处甚好,抚台大人,只怕再没这么好的地方了。”
王继文极目远眺,凝神片刻,不禁连声叫好。又吩咐风水先生摆开罗盘,作法如仪。从者亦连连附和,只道是形胜之地。大观楼址就这么定了。
真正叫人头痛的事是协饷。一日,王继文同阚祯兆、杨文启商议协饷之事,问道:“阚公,库银还有多少?”
阚祯兆说:“库银尚有一百三十万两。”
杨文启很是担忧,说:“抚台大人,今后没了铜税,真不知哪里弄银子去。”
阚祯兆道:“只有开辟新的财源了。”
王继文叹道:“谈何容易!”
阚祯兆说:“我同犬子望达琢磨了一个税赋新法,现在只是个草案。改日送抚台大人过目。”
王继文听了并不太在意,只道:“多谢阚公操心了。我们先商量协饷吧,朝廷都催好几次了。我云南每次协饷,都是如期如数,不拖不欠,皇上屡次嘉赏。这回,我们也不能落在别人后面!”
阚祯兆说:“要在短期内筹足十七万两饷银,十三万担粮食,一万匹军马,非同小可啊!抚台大人,以我之见,不如向朝廷上个折子,说说难处,能免就免,能缓就缓。”
王继文摇头道:“不,我从随军削藩之日起,就负责督办粮饷,从未误过事。不是我夸海口,我王某办事gān练,早已名声在外,朝野尽知。”
杨文启奉承道:“是啊,皇上很器重抚台大人的才gān。”
阚祯兆说:“抚台大人,我真是没法着手啊!”
王继文想想,道:“既然阚公有难处,协饷之事就由文启办理,您就专管督建大观楼。建楼也难免有些繁琐事务,也由文启帮您操持。”
杨文启在旁边点头,阚祯兆却惭愧起来,说:“阚某才疏力拙,抚台大人还是放我回家读书浇园去吧。”
王继文笑道:“阚公不必如此。您虽然未有功名,却是云南士林领袖,只要您成日坐在巡抚衙门,我王某脸上就有光啊!”
阚祯兆连连摇头:“阚某惭愧,实不敢当!”
王继文道:“大观楼必为千古胜迹,需有名联传世才是。劳烦阚公梦笔生花,撰写佳联。”
杨文启朝阚祯兆拱手道:“文启能为阚公效力,十分荣幸。”
阚祯兆叹道:“阚某无用书生,只能写几个字了!”
王继文自嘲道:“王某才真叫惭愧,徒有书生之名,又有平藩武功,其实是书剑两无成。听京城里来的人说,皇上看了云南奏折,直夸王继文的字写得好。我无意间掠人之美,真是无地自容!”
王继文虽然直道惭愧,言语间却神色暧昧。阚祯兆自然听明白了,他对名声本来就看得很淡,乐意再做个顺水人情,笑道:“既然皇上说那是抚台大人的字,就是抚台大人的字。从今往后云南只有抚台大人的字,没有阚某的字。”
王继文正中下怀,却假意道:“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啊!”说罢大笑起来。
五十三
刘传基回到湖南,不敢先说自己私刻巡抚官印的事儿,连蠲免赋税的事都不忙着说,只赶紧把明珠的信jiāo给张汧。张汧本来惦记着蠲免赋税的事,可他拆开明珠的来信,不由得大喜过望。原来湖广总督出缺,明珠有意玉成张汧。张汧高兴得直在屋里踱步,道:“到底是故旧啊,明相国有好差事总想着我!传基您知道吗?明相国要保我做湖广总督!”
刘传基忙道了恭喜,心里却愈加沉重。他见张汧这般模样,更不便把蠲免赋税的事马上说出来。他只叹明珠为人贪婪,口蜜腹剑,居然没人看穿!难怪皇上都叫他蒙蔽了!
张汧chūn风得意,高兴了半日,才想起蠲免赋税的事来。刘传基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却仍不敢讲他私刻官印的事。
张汧听着,脸色愈来愈难看,问道:“三十万两?”
刘传基点头道:“正是!”
张汧叹息一声,半日无语。这明摆着是要他拿三十万两银子买个总督做,明珠也太黑了。可天下哪个督抚又不是花钱买来的呢?他当年被皇上特简做了巡抚,私下里少不得也花了银子,却没有这么多啊!
刘传基说:“庸书在京城里探得明白,这在明相国那里,已是多年规矩了。”
张汧说:“规矩我自然知道,可三十万两,也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