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相国_王跃文【完结】(143)

2019-03-10  作者|标签:王跃文

  珍儿道:“您一个姑娘家,总要回家去的,怎能就在外头?”

  紫玉说:“爹娘横竖要我进宫,回去不又落入虎口?衙门也是要到家里去寻人的。”

  陈廷敬劝慰道:“姑娘,皇上选秀之说,纯属无稽之谈,哪有从汉人家选秀女的?你只管放心回去,我派人去你家说清楚。”

  紫玉问道:“县衙里关着许多女子,说都是要送到宫里去的,这是为何?”

  陈廷敬道:“此事确实蹊跷,那些女子是决不可能送到宫里去的。姑娘,你尽管回家去。”

  紫玉仍是不信,又问:“敢问老爷是哪里来的,何方神仙?”

  陈廷敬笑道:“我只是个生意人,走南闯北的见得多了,知道些外面的事而已。姑娘信我的不会错。”好说歹说,紫玉才答应回家去。

  刘景、马明送紫玉去了,陈廷敬便耐心告诉珍儿,他去清河坊查访,都是有缘由的。原来他进了杭州城,见那么多娶亲的花轿,心里就犯嘀咕。听了绸缎铺伙计的话,他又想起上回皇上南巡有人在杭州买青楼女子,弄得朝廷很没脸面。他怕这回倘若又有人要买女子,讹传出去,民间就会沸沸扬扬。

  珍儿听得陈廷敬这么一说,心里也就没气了,只怪他怎么不事先说给她听。忽听外头敲门声,刘景和马明回来了。两条汉子气不打一处来,没说别的,先把紫玉爹娘骂了一通。原来他俩好好地送了紫玉回去,她爹娘却不问青红皂白,对他俩破口大骂。骂的什么也听不懂,反正不是好话。

  六十六

  船过huáng河,皇上临窗而立,听着河水汩汩而流,道:“朕初次南巡,两岸人烟树木一一在望。朕第二次南巡,坐在船上仅看见两边河岸。朕这次南巡,望见两岸河堤越发高了。”

  太子胤礽说:“皇阿玛,这说明治河得法,河道越来越深了。这都是皇阿玛运筹得好。”

  皇上笑道:“朕不想掠人之美,张鹏翮功不可没!”

  张鹏翮忙跪下道:“臣谢皇上褒奖!”

  这时,索额图朝胤礽暗递眼色。胤礽会意,慢慢退下来。两人溜到船舱外头,索额图悄声儿道:“太子,这是陈廷敬飞马送达的密奏!”

  胤礽躲到一边,偷看了密奏。高士奇无意间瞟见胤礽偷看密奏,心中大惊。

  胤礽回到舱内,奏道:“皇阿玛,儿臣有要事奏闻,请皇阿玛屏退左右。”

  臣工们都出去了,胤礽道:“皇阿玛,陈廷敬飞马送来密奏。”

  皇上并不在意,说:“你看看吧,再说给朕听。”

  胤礽支吾不敢看,皇上说:“朕让你看的,怕什么?”

  胤礽便打开密奏,假模假样看了一遍,然后说:“回皇阿玛,陈廷敬密报,暂未发现地方借端科派之事,但浙江总督阿山兴师动众,大搞迎驾工程。江浙两省道路重新修过,道路两旁预备了huáng沙;河道本已畅行无阻,却命民夫再行挖深;还在杭州建造行宫。”

  皇上怒道:“这个阿山,胆子也太大了。谁叫他建行宫的?”

  胤礽道:“皇阿玛,儿臣以为,应传令阿山速速将行宫停建。”

  皇上并不答话,倒是教训起胤礽来,说:“朕知道你同阿山过从甚密。”

  胤礽低头道:“儿臣同阿山并无jiāo往。”

  皇上声色俱厉,说:“胤礽,你还要朕面前抵赖!你身为太子,一言一行都要小心!结jiāo大臣,会出麻烦的!”

  胤礽再不敢辩白,只跪下认罪:“儿臣知罪。”

  皇上摆摆手道:“这件事情你不要管了,朕自会处置。”

  夜里,皇上独自待了好久,写了道密旨,嘱咐天亮之后着人飞送阿山。

  索额图在舱外密嘱胤礽:“太子,您得给阿山写封信,嘱咐他接驾之事不得怠慢。皇上说是这么说,真让他老人家不舒坦了,仍是要怪罪的!”

  胤礽犹豫道:“皇阿玛严责阿山接驾铺张,我如今又写信如此说,只怕不妥啊!”

  索额图道:“太子可要记住了,您在大臣中如果没有一帮心腹,是难成大事的!阿山今后可为大用,太子要倚重他。这回阿山接驾,我们就得帮着点,必须让皇上满意!”

  胤礽听了,只道有理,回头写了密信,差人专程送往杭州。

  余杭县后衙,百姓们夹道而跪,学着迎驾,齐声高呼万岁。一个百姓把头叩得梆梆响,煞有介事地喊道:“皇上圣明,天下太平呀!”还有个百姓做出端酒的样子,喊道:“皇上,这是我们自家酿的米酒,尝一口吧!”

  师爷从夹道迎驾的百姓中间缓缓走过,左右顾盼。张乡甫抬着头,冷冷地望着师爷。师爷喝道:“张乡甫,不准抬头!接驾不恭,可是大罪!”

  张乡甫冷笑道:“这会儿哪来的皇上?未必你是皇上了?”

  师爷正要发作,一个衙役跑了过来,说知县大人让张乡甫去二堂说话。

  张乡甫到了二堂,李启龙站起来,笑呵呵地说:“乡甫,这些日子真是难为你了。接驾嘛,大事,我也是没办法。今儿起,你不要成日在衙门里学着喊万岁了。坐吧,坐吧。”

  张乡甫听这了话,并不想知道缘由,只拱手道:“那么,这就告辞!”

  李启龙把手一抬,说:“别性急嘛。皇上功高五岳,德被四海,为当今圣人。你是读书人,应该写诗颂扬圣德才是啊!”

  张乡甫说:“这种阿谀皇上的诗,我写不出来!知县大人也是读书人,您不妨自己写嘛!”

  李启龙赔笑道:“我自是要写的,但百姓也要自己争着写,皇上才会高兴嘛!”

  张乡甫也笑了起来,说:“知县大人出去问问,看哪个百姓愿意争着写,就让他写好了。”

  李启龙忍着心头火气,说:“乡甫说这话就是不明事理了,有几个百姓认得字?还是要请你这读书人!”

  张乡甫道:“反正我是不会写的,知县大人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先走了。”

  李启龙终于发火了,说:“张乡甫,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向制台大人推荐你给皇上献诗,是给你面子。”

  张乡甫冷笑道:“这个面子,你自己留着吧。”

  李启龙拍了茶几,道:“你傲气什么?本老爷在你这个年纪,早就是举人了!”

  张乡甫也拍了茶几,道:“举人?不就是写几篇狗屁八股文章吗?本公子瞧不上眼!”

  李启龙吼了起来说:“老爷我把话说到这里,这颂扬圣德的诗,你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到时候皇上来了,我会把你推到皇上面前进诗,看你如何jiāo代。没诗可jiāo,小心你的脑袋!”

  张乡甫低头想了又想,长叹一声,说:“好吧,我回去写诗。”

  李启龙拂袖进了签押房,低声骂道:“给脸不要脸!”

  李启龙还在签押房里生着气,总督衙门传话来了,说阿山大人请他过去说话。李启龙不敢怠慢,拔腿出了县衙。赶到总督衙门,见阿山正在二堂急得团团转,忙问道:“制台大人,您召卑职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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