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相国_王跃文【完结】(61)

2019-03-10  作者|标签:王跃文

  珍儿说:“陈大人他不是贪官。”

  陈廷敬道:“珍儿姑娘,你别管,我们自己打开,让他们看看。大顺,打开箱子。”

  大顺朝李疤子哼哼鼻子,过去打开了箱子。李疤子凑上去,揭开红绸缎,见里面原来装的只是石头,顿时傻了:“啊!我们上当了!”

  听了这话,珍儿心里明白了,问:“李疤子,是不是有人向你们通风报信?”

  李疤子说:“正是!济南有人过来说,钦差敛取大量财宝回京,我们在这儿候了几日了。”

  这时,张汧也带着人骑马赶到了。张汧下马,拱手拜道:“德州知府张汧拜见钦差大人!”

  陈廷敬忙说:“张大人免礼!”

  张汧早见着情势不对头了,说:“我专门赶来相送,没想到差点儿出大事了!”

  陈廷敬同张汧小声说了几句,回头对众人说:“乡亲们,我陈某不怪罪你们。你们多是为了活命,被迫落草。从现在开始,义粮不捐了,税赋按地亩负担,救济钱粮如数发放到受灾百姓手中。”

  李疤子问:“你可说话算数?”

  珍儿瞟了眼李疤子,说:“钦差大人说话当然算数!”

  陈廷敬正了正嗓子,喊道:“德州知府张汧!”

  张汧拱手受命:“卑职在!”

  陈廷敬指着李疤子他们,说:“让他们各自回家就是了,不必追究!”

  好汉们闻言,都愣在那里!陈廷敬又指指李疤子,说:“张大人,只把这位好汉带走,也不要为难他,问清情由,从宽处置!”

  李疤子见手下兄弟们都蔫了,再想qiáng出头也没了胆量,只得束手就擒。

  陈廷敬辞过张汧等人,上了马车重新赶路。行走多时,大顺无意间回头,却见珍儿飞马赶来,忙报与陈廷敬:“老爷,珍儿姑娘怎么又追上来了?”

  陈廷敬叫马车停了,下车问道:“不知珍儿姑娘还有什么话说。”

  珍儿说:“钦差大人,您救了我杨家,我今日也救了您,我们两清了!”

  听着这话好没来由,大顺便说:“珍儿姑娘怎么火气冲冲的?我以为您还要来送送我们老爷哩!”

  珍儿说:“刚才那些要取钦差大人性命的人,分明是听了富伦蛊惑。可是,钦差大人死也要护着这个贪官,这是为什么?”

  陈廷敬没法同珍儿说清这中间的道理,只道:“珍儿姑娘,您请回去吧。”

  珍儿眼神有些怨恨,说:“您刚才向百姓说的那三条,最后还是得写在巡抚衙门的文告上,富伦今后就真成好官清官了!”

  陈廷敬实在不能多说什么,便道:“珍儿姑娘,你是个心明眼亮的人,什么都看得清楚。你就继续看下去,往后看吧。姑娘请回吧。”

  珍儿突然眼泪哗地流了出来,飞身上马,掉缰而去。陈廷敬望着珍儿渐渐远去,直望得她转过远处山脚,才上了马车。

  陈廷敬在官驿住了一宿,用罢早饭,正准备上路,却见一少年男儿骑马候在外面。陈廷敬惊呆了,原来竟是珍儿。

  陈廷敬快步上前,不知如何是好:“珍儿姑娘,你这是……”

  珍儿跳下马来,说:“陈大人,我想随您去京城!”

  陈廷敬惊得更是语无伦次:“去京城?这……”

  珍儿两眼含泪,道:“珍儿敬重陈大人,愿意生死相随!”

  陈廷敬听得脸都白了,连连摇头:“珍儿,这可使不得!”

  珍儿道:“珍儿不会读书写字,给您端茶倒水总是用得上的。”

  陈廷敬拱手作揖,如拜菩萨:“珍儿,万万不可啊!快快回去,别让家里人担心!”

  珍儿铁了心,说:“陈大人别多说了,哪怕您嫌弃我,我也不会回去的!我们乡下女孩子的命,无非是胡乱配个人,还不知道今后过的是什么日子哩!”

  大顺在旁笑了起来,说:“得,这下可热闹了!”

  刘景、马明两人也抿着嘴巴笑。珍儿撅着嘴说:“我知道你们会笑话我的,反正我是不回去了。”

  陈廷敬叹息半日,说道:“珍儿,你任侠重义,我陈廷敬很敬重你。可我就这么带着你回去了,别人会怎么看呢?”

  珍儿听了这话,脸上露出苦笑,眼泪却不停地流,说:“原来是怕我诬了您的声名,珍儿就没什么说的了。您走吧。”

  陈廷敬道声珍重,登车而去。大顺不时回头张望,见珍儿仍驻马而立,并未离去。他心里暗自叹息,却不敢报与陈廷敬。

  二十七

  皇上在乾清宫西暖阁进早膳,张善德领着几个内侍小心奉驾。皇上进了什么,张善德都暗自数着。皇上今儿胃口太好,光是酒炖肘子就进了三块。张善德心里有些着急,悄悄使了个眼色,就有小公公端了膳牌盘子过来。张善德接过膳牌盘子,恭敬地放在皇上手边。皇上便不再进膳,翻看请求朝见的官员膳牌。见了陈廷敬的膳牌,皇上随口问道:“陈廷敬回京了?”

  皇上没等张善德回话,便把陈廷敬的膳牌仍旧撂在盘子里。张善德摸不准皇上的心思:皇上怎么就不想见陈廷敬呢?皇上看完膳牌,想召见的,就把他们的膳牌留下。

  张善德刚要把撂下的膳牌端走,皇上又抬手道:“把陈廷敬膳牌留下吧。”

  张善德便把陈廷敬的膳牌递了上去。皇上又说:“朕在南书房见他。”

  张善德点头应着,心里却犯糊涂。照理说陈廷敬大老远的去山东办差回来,皇上应在西暖阁单独召见的。

  皇上进完早膳,照例去慈宁宫请太皇太后安,然后回乾清门听政。上完早朝,回西暖阁喝会儿茶,再逐个儿召见臣工。召见完了臣工,已近午时。传了碗燕窝莲子羹进了,便驾临南书房。明珠、张英、高士奇早就到了,这会儿统统退到外头。依然是傻子跟张善德随侍御前,旁人都鹄立南书房檐下。天热得人发闷,皇上汗流浃背,却仍是气定神闲。张善德脸上汗水直淌,却不敢抬手揩揩。

  突然,皇上重重拍了炕上的huáng案,小神锋跌落在地,哐地惊得人心惊肉跳。傻子立马上前,弓腰捡起小神锋,放回皇上手边。张善德大气都不敢出,只屈膝低头站着。皇上生了会儿气,道:“叫他们进来吧。”张善德轻声应诺,退着出去了。

  皇上匆匆揩了把汗,听得臣工们进来了,头也没抬,眼睛望着别处,道:“陈廷敬人刚回京,告他的状子竟然先到了。”

  明珠说:“启奏皇上,臣以为还是等见了陈廷敬之后,详加责问,皇上不必动气。”

  皇上问道:“你们说说,陈廷敬会不会在山东捞一把回来?”

  张英回道:“臣以为陈廷敬不会。”

  皇上听着,一声不吭,瞟了眼高士奇。高士奇忙说:“臣以为,陈廷敬做人老成,行事谨慎,纵然有贪墨之嫌,也不会让人轻易察觉。这状子是否可信,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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