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谕之曰:“彼时尔与我军jiāo战,各为其主,朕岂介意!朕之大胜,实乃天意。朕恩养于你,上合天道,望你尽心图报即可。”
洪承畴叩头不止。他随即被编入镶huáng旗汉军。但终皇太极之世,洪承畴与祖大寿均未被重用,形同软禁。
当时,由于皇太极最宠爱的关雎宫宸妃病死,使这位女真爷们如丧考妣。先前他在松山大胜后匆匆回沈阳,也是为见她最后一面。所以,接见洪承畴和祖大寿等一批降臣降将时,皇太极还沉浸于悲痛中不能自拔。这位宸妃为皇太极生过一个儿子(皇八子),可惜二岁而殇。崇德六年九月十二日,皇太极在松锦前线正加紧指挥对明军的战斗。宸妃病重消息传来,这位皇帝转天即上路,催马挥鞭往沈阳赶。十七日,刚刚驻马喘口气,听闻宸妃病危,皇太极夜间赶路,纵马奔驰。入沈阳后,得知宸妃已经咽气。大刺激之下,皇太极数日水米不进,神经病一样,二十三日痛哭,一口气喘不上来,竟然昏死过去,差点“殉情”。此后,皇太极每每触景生情,大哭不止。这位宸妃,她的妹妹是电视剧《康熙皇帝》中的“孝庄”文皇后(即顺治帝生母,康熙帝祖母,死后谥“孝庄”),当时,这位“孝庄”是皇太极的“庄妃”。这姐俩与姑姑博尔济吉特氏均为科尔沁蒙古人,皆为皇太极的“夫人”。不过,姑姑是皇太极“大福晋”,即日后的“孝端文皇后”。科尔沁蒙古与后金结姻,原本目的是为了一起抗击察哈尔蒙古(此部曾与明朝结盟)。
皇太极还真是个情种,这么野蛮的一个满清皇帝,因思成病,竟然病入膏肓,转年十一月撒手西归,死了。
《清史稿》中讲,皇太极亲自入洪承畴囚室,解自己身上貂裘为他披上,耐心温言劝降,其实子虚乌有,乃《清史稿》写作者抄袭昭梿的笔记《啸亭杂录》的内容。至于说皇太极派庄妃色诱洪承畴,完全是《清史演义》等小说中的“瞎编”,没有任何历史根据。洪承畴本人在皇太极活着那段时间,连个正式的官职都没有,更甭提替清帝出谋划策了。他的作用,是日后多尔衮信用他,才日益显出这位降臣走狗的重要性。
皇太极病死前数月,还有件重要事情可表:崇德七年yīn历十月,西藏的达赖五世派使者迢迢赶至,奉满清为“正朔”。这件事让皇太极又意外又惊喜,本来他不信佛教,如今他一反常态,一个一口阿弥陀佛,向达赖五世的使者表示自己崇信佛教,并遣使奉大批珍宝回访藏地,向达赖及班禅示好。
崇祯帝大错之六
——与满清犹豫不决的和议
皇太极松锦大战一举击破明军十多万,依当代人的心态,他该问鼎中原,策马直驱。其实不然,满清虽然大胜,皇太极仍旧非常想与明朝讲和。
明清(后金)之间,长久一来,对和议最积极的,一直是后者。努尔哈赤时代不讲,小酋长刚刚得志,得地掳人日多,很想过过安稳日子与大明jiāo好,只要中原王朝从经济上给自己好处,偃戈息兵绝非天方夜谭。自皇太极登位后,亦抱如是观点。
松锦大胜后,明廷派人来接触,皇太极在给朝鲜国王的信中就这样讲:“朕想今日我之藩服不为不多,疆域不为不广。彼(明朝)既请和,朕意欲成和事,共享太平之福。诸王、贝勒或谓明朝时势已衰,正宜乘此机会,攻取北京,安用和为。但念征战不已,死伤必重,固有所不忍。纵蒙天眷,得或一统,世岂有长生之人,子子孙孙宁有世守不绝之理!昔大金曾亦一统,今安在哉!”
这些话,无一不实。清入中原后无不增饰描绘清太祖、清太宗“梦一中原”的雄才大略,皆是事后诸葛亮的锦上添花。
1642年刚刚歼灭十余万明朝jīng兵的皇太极,绝无入据中原一统天下之意,于他而言,沈阳东辽之地的取得,原非世有,拥有如此一片广阔大地足可为国。而他的那句“大金亦曾一统,今安在哉!”才是真正的雄才大略。如入中原,女真人历史和传统,必定会全然消泯。凡事福祸相倚,日后满清问鼎中原,虽吸收金、辽灭亡的不少历史经验,在汉化同时稳守“传统”,不过是延长国祚而已,事实上的女真民族(满)基本上成为历史的陈迹。
从明朝方面讲,天朝上国,自大观念极其严重。特别是朱明王朝是推翻蒙元异族政权而定国,民族意识一直是教育中最基本的原则。长期以来,朝野中所有大儒、正人,皆竭力反对与“犬羊”的蛮夷讲和,因为这让他们想起靖康耻,想起南宋求和的屈rǔ。即使是袁崇焕出于权谋与后金假装讲和,他被杀时这一点也是一大罪柄:和款误国。所以,明廷上下谈和色变,和议绝对是一个最为忌讳的话题。谁讲“和议”,谁就是卖国贼。
松辽大战失败后,明王朝内地形势更是一天紧过一天。那一年初,洛阳、襄阳被农民军攻克,福王、襄王被杀,辅臣杨嗣昌自杀,前兵部尚书傅宗龙(时任三边总督)又死。年底,开封被流贼包围,中原势如鼎沸,一切的一切,均让崇祯帝焦心似火。
但是,作为皇帝本人,崇祯帝是个自尊心、虚荣心极qiáng、极好面子的人,他很想与满清议和,攘外必先安内,谁都清楚,这样才能腾出手来一一剪除内部流寇。最终,趁兵败之际,一直有意议和的兵部尚书陈新甲主动作出表示,并让大学士谢升出面告知皇帝。
崇祯帝大松一口气,有“大学士”级别的阁臣出面提出此事,自己既可不负责任,无论和谈成败,均可找出退身进步的借口。于是,他就让陈新甲安排,派职方郎中马绍愉等人出关与皇太极议和。
这一使团,是明朝官方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正式的议和使团。当然,明廷架子还是摆得挺大,敕书中仍旧以天朝自居,目满清为属夷。皇太极见书不满,明使周旋,又回京换敕书,来来往往。纠缠其间,松山、锦州、塔山、杏山坚城均落入清国之手,明朝在谈判桌上越来越被动。所以,待马绍愉一行到沈阳时,已经是崇祯十五年yīn历五月十四日。那时候,洪承畴、祖大寿作为清人“阶下囚”,也在沈阳。
对于明廷的主动议和,皇太极和不少满清贵族认同而重视,而上蹿下跳反对最欢的当属汉人降官张存仁和祖可法等人,他们认定明朝是以和议为缓兵之计,劝阻皇太极不要轻和。即使与明朝讲和,也要效仿前朝金国,最大限度侵夺明朝土地,最大程度上勒索明朝金银,对明朝削之弱之,最后再亡之。可见,汉jian的大yīn之心,比他们的满洲主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太极不这样想,他认定自己应坚守东北为国,并不惜居于明朝属国的地位,只要“天朝”每年能“馈赠”万两huáng金、百万两白银即可。作为回报,清国上贡明朝每年貂皮千张、人参千斤。至于“国界”,皇太极想以塔山为清国界,以宁远双树铺中间土岭为明国界,在连山一地设立互市的集散地。
从这些条件方面看,皇太极绝对没有狮子大开口。明朝出这些钱绰绰有余,基本就是先前“赏赐”明朝各边蒙古人的数目。如今,满清已经遍服蒙古诸部,明朝完全可以做顺水人情,把这笔开支换个收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