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过了两个多月,省检察院对唐半仙的问题做了批示,责成地区检察院立案查办。看来那个告状的人是铁了心了。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就不可等闲视之了。地委几位主要负责同志听取了地检察院王检察长就本案的专题汇报。张书记的态度明朗,说要实事求是,依法办事。
唐半仙听到了消息,跑到张书记这里汇报。张书记说:“你现在不要找我,我只希望你真的清清白白。地委一向支持你的工作,但你真的有问题,也不能包庇你。包也是包不了的。地委一向支持你的工作是正确的。但不是叫你乱来。当然从我个人愿望,希望你没有事。”
第二天,唐半仙被收容审查。张书记指示王检察长:“这个案子影响太大,地委很关注,你们要随时向我通报办案情况。当然严格说这是不合法的,但我是不会gān扰你们独立办案的。”所以,从唐半仙被收容之日起,王检察长每天都要同张书记碰一次头。
侦查工作步步深入。一个星期之后,张书记在地直部门负责人会议上讲到:
“个别企业负责人,利欲熏心,生活腐化,更有甚者,在经营活动中,不讲科学,靠问,\算卦来定决策,真是荒唐至极!这样搞,企业不亏得一塌糊涂才怪!”张书记表情义愤,十分严肃。下面有人悄悄议论,这下唐半仙完了。
孟维周不知案件详情,但觉得张书记不该点唐半仙算卦的事,你自己也相信,也让唐半仙算过,况且你们私jiāo也可以,却这么讲,有失厚道。不过这只是孟维周内心一闪而过的感触,并不妨碍他对张书记的尊重。他早就在什么书上看到了一句至理名言:用道德标准去衡量政治家是幼稚可笑的。
张书记这次讲话以后第三天,唐半仙被正式逮捕。
这天,张书记吩咐孟维周: “同舒先生联系一下。他找过我几次,我没有时间。你跟他讲,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先找你。”
孟维周明白张书记的意图。唐半仙案发,一石激起千重làng,各种离奇的谣言都来了。唐半仙的问题不是孤立的,背后肯定有人。有人又怎样?这样的事还少见吗?有些人,大家都知道他不gān净,就是搞他不倒。人家得问你要证据啊!你怎么去告?向谁告?官官相护哩!人家当着全区人民的面向省委书记打电话,这不清清楚楚吗?人家同上面头头都是铁哥们儿!
北京都有靠山!北京?省里头儿肯定是他的靠山,北京就不一定,都是些退下来的老同志,能顶什么用?这你就不懂了。那些老同志,退下来了,虽是天津包子狗不理,但他们要将一个小小地委书记扶上副省级,还是出得了力的。他是个聪明人,那些老同志,退下来无聊得发慌,他一年去看他们几次,汇汇报,他们心里自然很受用的。不用他明讲,他们也会为他讲话的。这个路子从来还没有人走过哩!
流言蜚语通过各种途径传到孟维周的耳中。他猜想张书记也会听到的。只是张书记听到的话会委婉一点,不会像他听到的这么露骨。这是张书记主持地委工作以来最棘手的时期,孟维周也深感忧虑。但他见张书记一直是处变不惊的样子。倒是孟维周的姨父讲了一句很有水平的话:“人家玩儿到这份儿上,你们几封告状信就可以把他弄倒?这些人真蠢。”姨父说这话时,刚喝过酒,醉眼蠓咙的样子。孟维周这几天总为张书记担心,便老想起姨父的话,觉得那似醉非醉的神态像个大彻大悟者。也许姨父的话真有道理。这让他又想起某公一段关于大人物小人物的宏论。说是小人物因为太小,有个什么错误就显眼了,所以小人物不能有小错;大人物因为太大,一般的错误在他们身上就忽略不计,所以大人物不怕错,纵然有错误也只能是伟大的错误,小人物全部的生命意义就是居家过日子,用句粗话讲就是上为嘴巴下为jī巴,所以jī巴错误就是大错误,要治流氓罪;而大人物的生命意义是治国安邦,他们玩玩女人真的只是jī巴大个事,西方有人就说政治家最好的休息方式是做爱。孟维周当时听到这话,虽感到恶臭bī人,却又不得不承认其jīng彩。
这种时候,张书记同舒先生这些人jiāo往的确应注意一点策略。孟维周准备给舒先生打电话。刚提起电话,马上又放下了,他像预感到了什么,觉得不应用办公室的电话。他想起了去年省里商业总公司吴经理的案子。吴经理因经济犯罪被收审逮捕,起初死不承认。后来检察部门将前两个多月内他同妻子、情妇的所有电话录音一放,吴经理哑口无言。孟维周最初听到这事,背脊骨阵阵发凉。从那以后,他有意培养一种好习惯,不在电话里讲不便讲的话。他放下电话,从引寸走到街上,打了一部公用电话。
“舒先生吗?是我,听出来了吗?”
“哦哦,知道了。”舒先生听出来了,但没有提起孟维周的名字。
孟维周很满意舒先生的老练,说:“老板没时间,你有事的话,我俩见个面吧。”
舒先生静了片刻,说:“晚上八点在黑眼睛夜总会东九号包厢见面好吗?”
“好吧。”挂了电话。
孟维周发现自己好像在搞间谍工作似的,有种说不出的激动。心想,自己gān间谍也许还是块好料。这么想着,在回办公室的途中,便有意装作没事似的,看有没有人注意他。
黑眼睛夜总会是舒先生手下的企业之一,目前在本地算最高档次的。为了必要的骄矜,孟维周晚了几分钟才到。舒先生已等在那里了,伸出双手热情地握了过来。还有两位女士,一位是图远公司的公关部经理方圆,三十来岁,孟维周认识;另一位小姐孟维周面生,看不出年纪,脸蛋儿有些像关之琳。舒先生介绍:“这是尖尖,尖锐的尖;这是孟先生。”孟维周觉得尖尖这名字好生奇怪,想笑,因不太熟,就不冒昧失礼了。
舒先生招呼道:“大家随意吧。”
尖尖靠过来,“孟先生唱歌还是跳舞?”
孟维周心跳得很快。夜总会他不是没上过,但那一般都是较正规的社jiāo场面。像今天这样专门有人陪,还是头一次。尖尖又这么漂亮,有一股令他心乱的气息。心想太拘谨有失风度,便起身请尖尖跳舞。
“我以后可以随便找你玩吗?”荧光闪闪中,尖尖的眼珠蓝幽幽的。
“可以,当然可以。”孟维周回道。他没料到尖尖第一句竟是这样的话。这种场合,人们开言通常是请问贵姓?哪里发财?
孟维周被一阵柔柔的风裹拥着,在舞池里飘来飘去。这是他以往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你跳得太好了,尖尖。”
“只要你孟先生喜欢就好。”
“怎么叫尖尖?好有特色的名字。”
“你想知道吗?很有意思的。我想有机会告诉你,但今天就不告诉了。”
接下来,孟维周一般都同尖尖跳,只偶尔同方圆跳一两曲,出于礼貌。方圆是舒先生的人,大家心里都明白。
到了跳迪斯科的时间,舒先生说:“两位小姐去疯一阵吧,这个我跳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