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大欢喜之间,也有"不和谐"之事。大中祥符八年,真宗皇帝的八弟荣王赵元俨的王宫起火,大火绵延,把皇宫内的左藏库、朝元门、崇文院、秘阁都烧成白地,
此次火灾损失亿巨,左藏库内金帛无数,秘阁内广聚天下珍异及图书,连宋真宗本人跺地嗟叹:"两朝所积,一朝殆尽,诚可惜也!"不久,经过"有关部门"调查,发现大
火竟然是荣王赵元俨的侍婢韩氏所为,这个姑娘人小鬼大,从王宫中偷盗金器,又怕主人点数事发,索性放起一把火毁灭证据,结果,惹成如此天大的灾祸。"劳动人民
"贪图几个金镯子,竟然毁焚了几亿个金镯子的财物,上下大怒,依法,"诏断韩氏手足,令众三日,凌迟死",yīn间地狱里,这位韩姑娘也再载不了金镯子了。在"阶级分
析"的年代,"工农兵"知识分子可能不读古书,没有发现这个"感人至深"的故事,多么好的素材啊,劳动人民子女,苦出身,做丫鬟,编剧大可以把这个宫女贪心偷金镯
子衍变成为了卖钱支援"表哥们"的起义或者秘密活动。至于一把大火,当然不是毁灭罪证,导演们可以编成是革命小姑娘义愤填膺,对封资修的痛恨使得她要烧毁一
切害人物。笔者估计,当时如果有编剧想出这个题材,肯定就不是八出样板戏,而是九出样板戏了。特别是烧毁的左藏库和秘阁,一个是真金白银,数量可能够支付辽
朝岁币几十年;一个是绝世藏书,中国文化的jīng髓,肯定因之焚毁不少,毕竟是皇家藏书,全是稀世珍本。
其实,出事的荣王赵元俨为人"寡嗜饮,惟好隶书,好为文词",且为人至孝,神情端严,"严毅不可犯,天下崇惮之,名闻外夷",挺好的宗室gān部。家门不幸,出此逆
婢,连累得这位爷被削去节度,王爵也被降封,改为端王。
众臣惟惟之间,大臣孙奭一直力持反对意见,一个劲上书劝谏,以唐明皇为例,讲他直至马嵬兵变才配悟,悔之无及,奉劝真宗皇帝勿蹈覆辙。宋真宗智商不低,人
品秉性也属善良,亲自召见孙奭 ,做说服工作:"封禅祀地,并非始于唐明皇。即使现在的礼仪,也应袭当时的《开元礼》,不能以天宝之乱就否定一切。秦朝以bàonüè
著名,但现在的官名、诏令、郡县之法,皆是沿用秦朝旧制,万万不能因人废言!"见说服不了老孙,宋真宗夜间又达旦不寐,亲自写作,著《解疑论》以示群臣。"真宗
皇帝听断之暇,唯务观书。每观一书毕,即有篇咏,命近臣赓和,可谓好文之主也。"(《庚溪诗话》)估计演戏到最后,真宗皇帝本人入戏太深,连他自己都觉天书祥
瑞什么的皆是真实存在。如此jīng神状态下,众臣附和,真宗本人文笔不错,估计《解疑论》写得也是"白马非马",让人云里雾里。观宋真宗自己作的诗文《励学篇》,
很感这位帝王不失好玩和厚道:"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huáng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
马多如簇。男儿若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此诗意境虽不高,语意平实,实际上从根本上反映出宋代对士人的宽容,也显示出整个社会文质彬彬的jīng神状态。
天禧元年(公元1017年),宰相王旦病死。临终,他对儿子说:"我一生没有大过错,惟恨不谏皇帝纳‘天书’。我死之后,当削发披缁以敛。"老头子数年来每逢天
书"大神"把戏开演,他身居首辅,自然要领头表演,"常悒悒不乐".为此,懊悔得不行,临死还要求以僧礼入葬。
由于王旦临终极力推荐,寇准又被召回京中。寇准外放多年,他女婿王曙在内阁当郎官 ,与太监周怀政关系很好,先前寇准也希旨,报说所在郡治也有天书,很是
"识趣",由是被复召入朝中。此时,他的门生就劝说:"你一到河阳,马上称病坚持要外补为官,此为上策;如果入见,也可揭发天书之事皆是伪造的祥瑞,此为中策;
最下策则是再入中书省视事,如此则平生威望尽损。"寇准不听。入朝不久,最终果然不得好报,南贬蛮荒,死于穷途。
乾兴元年开着(公元1022年),宋真宗崩,时年五十五,在位二十六年。其子宋仁宗继位,史臣称"(宋)仁宗以天书殉葬山陵,呜呼贤哉!"此话也是不知就里,宋
仁宗继位时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万事由真宗皇后刘氏做主,娘俩是知道"先帝"酷爱天书才把这些东西陪葬,如同以王羲之真迹陪葬唐太宗一样,而并非是想为宋真宗
"遮丑".
又过七年,宏丽的昭应宫因被雷电击中,燃起大火,连烧几天几夜,成为一堆灰烬。刘太后本想再建,大臣范雍等人立谏,以"天"说事,认为这是上天示警,不能再
惮民力重建。"(刘)太后与帝(仁宗)感悟。"任由这座北宋的"国家大剧院"自生自灭。其实,昭应宫如果不被烧毁, 到今天也应该是宝贵的"文化遗产",可以当宫
殿,当博物馆,即使宋代以后改朝换代,仍可充为实用。假如耗银亿万只为形象工程盖成个大圆罩子,势必会成为千秋万世之羞。而且,土木结构还好拆用改建,亮玻璃
大柱梁水泥礅,只能是毫无意义的现代垃圾。
"天书封禅"千百年来虽广为人诟病,主要是宋真宗君臣妄诞不经,劳民伤财。但是,从实际情况讲,天书降神浩劫和祭祀活动也算"拉动内需",伤财未动筋,劳民
未伤骨。而且,"天书降神",从某种意义主进,在外jiāo政治上于北宋而方还有"积极"意义。这一点,为元朝撰编宋、辽、金史的儒生早就有所发现:
"真宗英悟之主。其初践位,相臣李沆虑其聪明,必多作为,数奏灾异以杜其侈心,盖有所见也。及澶洲既盟,封禅事作,祥瑞沓臻,天书屡降,导迎奠安,一国君臣如
病狂然,吁,可怪也。他日修《辽史》,见契丹故俗而后推求宋史之微言焉。宋自太宗幽州之败,恶言兵矣。契丹其主称天,其后称地,一岁祭天不知其几,猎而手接飞雁
,鸨自投地,皆称为天赐,祭告而夸耀之。意者宋之诸臣,因知契丹之习,又见其君有厌兵之意,遂进神道设教之言,欲假是以动敌人之听闻,庶几足以潜消其窥觎之志
欤?"
所以,针对辽朝上层好神信鬼的习气,宋真宗君臣搞这些大把戏,确实也让辽朝使臣看得眼花缭乱,并数次派人来观礼,实生羡慕感叹之情。宋朝在当时代表"先
进文化",大臣们虽然绝大多数附和,积极参与"表演",但基本上没人相信,连给宋真宗首先出坏主意的王钦若一开始就明确表示这是"以神道设教",是高级愚民术。
但是,相对于笃信萨满类原始宗教的契丹人,他们对"天书"、"天神"、"祥瑞"之事,宁可信其有,绝不信其无。已是友好邻邦的大宋国天书频降,符瑞遍地,皆是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