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雁面有难色,说:“我们还得赶回去做节目。”皮市长就望着两位男记者说:“那就让两位先生辛苦一下嘛。你们说呢?”皮市长开了口,两位男记者当然不好意思,只说没事没事的,陈雁就去玩吧。
这时,裴大年过来暗暗拉拉朱怀镜衣袖。“什么事?”朱怀镜问。见裴大年神秘兮兮的,朱怀镜只好歪过头去,只听得裴大年耳语道:“朱处长,请你同记者说说,让他们把我向市长汇报安排下岗工人那些镜头留下,不要删了,最好能把我的声音也放出来。”朱怀镜微笑着轻声问:“这中间有规矩的,你……”裴大年说:“这个我知道。每人一套西装,一件衬衫,我早放他们车上了。另外每人还有一个红包。”“好,我知道了。”朱怀镜说完就想去找陈雁,因他同那两位男记者不熟。可陈雁正同皮市长在说话,他不方便上去打扰。这时,皮市长朝这边笑道:“你们商量什么大事?完了吗?”裴大年忙说:“没事没事,我们走吧。”皮市长同陈雁走在前面,说着笑话。出了接待室,皮市长的车已开到门口了。“小陈,你上我的车!”皮市长说。陈雁歪着头一笑,先上了车。皮市长跟着上去了。朱怀镜和方明远就坐裴大年的车。两位记者自己开车回去了。
裴大年在车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担心新闻镜头的事。朱怀镜暗自好笑,只好安慰他:“贝老板没关系的,等会儿我让陈雁打个电话给他们就行了。那两位先生我也不熟,说了倒还不太好。”裴大年竟不好意思似的,说:“不哩不哩。”方明远听着觉得云里雾里,问:“你俩搞什么鬼?说的尽是黑话。”朱怀镜就玩笑道:“我们在谋划一个大yīn谋。”裴大年的老家在南郊,从他的制衣厂南去三十公里,一会儿就到了。
这哪是什么乡下老家?简直就是一栋别墅。远远望去是个有围墙的大院,隐约可见里面两层楼的房子,设计很别致。车到门前,电控铝合金栅门徐徐开了。门的一侧拴着两条膘壮的大láng狗,正吐着舌头,愤怒地一跳一跳,似乎随时可以挣脱铁链扑过来。见了这两条láng狗,朱怀镜想裴大年这就很像如今bào发的那种人了。他平生最怕狗的,不禁浑身麻了一阵,便说:“老贝,你快下去叫人把狗牵走,万一出了事不得了。”他的意思让人听上去像是担心皮市长安全。裴大年忙下车,叫人把狗牵走了。
“不得了啊!小裴,外国大老板也就你这派头啊!我只在青岛、威海、珠海等地见过这种格局的房子。这是德国风格的吧?”皮市长环视着整个院子,说道。
裴大年说:“皮市长眼尖,一眼就看出来了。早些年我没发财,去沿海闯世界,见海滨满是这种房子,我真的眼红死了。我想这里面住的是什么人呢?他们凭什么?我发誓自己这辈子一定要拥有这样一栋房子。我真没出息,赚了几个小钱,前年就盖了这栋房子。”皮市长赞赏道:“好好!小裴有志气!”皮市长说着,又若有所失的样子,叹道:“我们这辈子就不指望发财了。冯玉祥虽是个粗人,有句话我很佩服,他说当官即不许发财。我是学建筑的,说实话,这在目前是个发财的专业。我有些同学下海并不早,现在都是大老板了。”方明远说:“皮市长大学时就是个高材生,学生会主席。要是他下海,早不得了啦!”方明远这话是说给大家听的,他眼睛却总望着皮市长。
皮市长摆摆手,表示了谦虚,又说:“当官就得有献身jīng神,要舍得牺牲自己的利益。”裴大年说:“是的是的。你们当领导的就是辛苦,我们老百姓心里有数。”
陈雁这会儿的神态整个是纯情少女,像对什么都好奇似的,满院子这里走走,那里看看。皮市长见陈雁这样子,笑得像个慈父。朱怀镜却见这场院虽大,同房子并不怎么协调。他也说不出是树木栽得不好还是草坪太随意,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似的。就对裴大年说:“我建议你请个园艺师来,为你好好设计一下这个院子。专家搞出的名堂就是不一样。”裴大年说:“对对,我早就有这打算了。”他说着就过来轻声说,“你现在可以同陈雁说说。”朱怀镜答应了裴大年,刚想过去找陈雁说,马上意识到不太妥。因为他注意到了皮市长的眼睛老是随着陈雁打转转。他如果这会儿过去同陈雁耳语几句,不知皮市长会怎么想?他便知趣地远远站在一边,装着欣赏景致的样子。裴大年急得像憋了屎找不着厕所,忍不住想搓手跺脚。却又碍着皮市长,他的脸上只得嬉笑着。
“皮市长里面请吧。”裴大年见皮市长没有兴致再欣赏他家的园景了,忙侧着身子走在前面,引着皮市长一行进屋。
客厅很大,足有五十平方米,让屏风和沙发一隔,倒也显得很有层次,并不怎么空dòng。茶几上早摆好了茶果,两位小姐身着制服,背着手侍立在一边。大家望着皮市长缓缓坐下,才谦让着入座。小姐马上过来为皮市长倒了茶。
“小裴,怎么不见你老婆孩子?”皮市长关切地问。
裴大年回道:“我打发他们去孩子姥姥家了。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怕在市长面前丢丑啊!”皮市长摇头笑笑,说小贝真会开玩笑。朱怀镜慢慢喝着茶,那样子像是专心地听皮市长说着风趣话,暗地里却早分心了。他私下琢磨这客厅的地板及茶几、沙发一应家具。地板像是进口的加拿大板材,沙发、茶几全是红木的。单是酒吧柜里的洋酒至少也值好几万块。没有人流露出一丝的钦羡,都像是见多了大场面的人。朱怀镜当然也就表情漠然地随意扫了一眼客厅。皮市长同大家说了会儿话,显得有些疲倦。
裴大年心细,忙说:“皮市长是不是上去休息一下?”皮市长懒懒地抬起手,掩着嘴巴打了个呵欠,说:“好吧,你们玩玩牌吧,我就少陪一会儿了。”朱怀镜说:“皮市长真是太辛苦了。”皮市长不再多说什么,随着一位小姐上楼去了。陈雁目光怪异地望了一眼楼梯口,低了头喝茶。方明远说:“我们玩牌吧。”陈雁像受了惊似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支吾道:“好好,打牌打牌。”她放茶杯时手有些发颤。
于是朱怀镜同方明远对桌,裴大年同陈雁对桌,打扑克,玩的是三吃一。“玩不玩水?”裴大年洗着牌问道。
几位微笑着你望我我望你,一时不好出口。朱怀镜心里是不想玩水的,但怕丢面子似的,说:“听贝老板的。”方明远笑道:“听贝老板的?你只好去当短裤了。还是听我的吧,玩小一点儿,二十块钱一盘。现在玩牌,不玩水就不可思议了。而稍微有些脸面的,至少玩半桶水一盘,哪像我们?二十块钱就玩得手颤了。贝老板,让你见笑了。”裴大年摇头感叹道:“两位处长真是好领导,玩牌都玩得这么廉洁。”朱怀镜忍不住幽默起来,说:“这下好了,就连赌博也有廉洁和不廉洁之分了。”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