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后,高杰忽然责问许定国遣子降清之事是否属实,又严限他出兵北征的日期——这一切,皆是死催,许定国再怯懦犹疑,也不得不连夜动手。
酒宴间,高杰部将发觉许定国的弟弟许泗举动失常,暗劝高杰小心。高杰鄙夷一笑,“这厮何敢谋我!”很快,又有许定国女侍私告高杰女侍说:“今晚许将军要害大将军。”
酒酣的高杰知悉后,竟然面责许定国:“你敢害我吗?”
许定国慌忙跪下回禀:“卑职不敢!”
高杰大笑:“我就知道你不敢!”
至于高杰夜间被杀之状,《明史》、《绥寇纪略》、《平寇志》、《北游录》等记载不一,惟独李清《三垣笔记》所记最为“香艳”,多为后来者所引用:
“(许定国)多选诸jì,以二jì縻(高)杰一兵,又选四艳jì侍(高)杰。及中夜伏兵发,一兵已为二jì所掣,故败。”
但是,想想高杰亲兵数百,一人佐以两个歌jì,睢州城内,似乎难觅如此多的美貌三陪女郎。
总之,许定国于夜间忽起伏兵,把高杰亲兵数百人击杀殆尽,只有两三人幸免。
高杰本人善战,平日手持一根铁棍,可敌百人。仓猝之时,他铁棍已失,犹步战达旦,连杀数十人,最终被许定国手下杀死,破膛开肚,死状极惨。
许定国杀人后,知道高杰手下部队必来报复,便连夜逃跑,率残部向huáng河方向窜逃。
封、归德等地高杰部下听闻主将被害,悲不自胜,四面而来,以高杰外甥李本深和部将高进库为首,他们把睢阳城以及附近二百里的人民屠杀殆尽。
睢民无辜,皆由许定国一人引致,遭此荼毒。
许定国跑到huáng河南岸,这才敢喘口气,不断派人催促清军渡河。多尔衮接帖甚喜,让他在南岸等候多铎大军。
许定国越想越怕,不敢在南岸多呆,逾河先向清朝河南巡抚罗绣锦处“避难”。
而后,他一路充当向导,为清军带路,由归德而南京,直到灭亡掉弘光政权,并回北京受到多尔衮“亲切”接见,隶入汉军镶白旗。
不过,此人也没活多久。转年三月,许定国被江yīn义军所杀,时年七十一。
顺治五年,清廷追授他一等子爵,由其长子许尔安袭爵。多尔衮死后,政敌清算这位摄政王。许尔安不识时务,上疏要求为多尔衮大修坟墓,比之为“周公”,这次马屁没拍对,他被多尔衮政敌郑亲王济尔哈朗盯上,参劾他“结党惑众”,论刑应处死。最后,特旨“从宽”,许尔安一家被流徙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清朝二百多年,老匹夫许定国后代,苦寒代代,可谓天道好还。
欲向江南争半壁(21)
史可法听闻高杰被杀,顿足流泪,哀叹道:“中原不可复矣!”
但是,善后之事,不得不处理。高杰一死,部众繁多,军中无主,huáng得功等人思起旧恨,乘机派兵,欲图分高杰部众和地盘。刘良佐和刘泽清、huáng得功一起上奏:“高杰无寸功,骄横yín杀;(史)可法乃欲其子承袭、本深为提督,是何肺肠?请分其众将之。”
镇将骄横,可见一斑。
对此,朝中的马士英倒是还算有一定主见,表示:“高杰属下将士众多,他们怎么肯轻易归属他人统辖!”
为了稳定军心,史可法只得再次入高杰军中,立高杰儿子高兴平为世子,又以高杰外甥李本深为提督,并委派其部将李成栋为徐州总兵。
高杰之妻邢氏有大略,深知自己的儿子年幼不能服众,想让儿子拜史可法为义父。
史可法不答应,又不好太推辞,只得让高兴平拜太监高起潜为义父。
如此,高杰部将寒心,心知史阁部看不起他们这些“诸贼”出身的部队。
此时,如果有大略,史可法应该指挥高杰部队继续北进,可以在山东、河南展开军事行动,再不济也要在徐州大陈兵马。
但灰心丧气又不知兵的史可法只求南保,率兵退往扬州。
南明河北之地,一无可保。
马士英闻知高杰被杀后,立刻派心腹卫胤文前往高杰军中,夺取高杰外甥李本深的军中大权。众将大哗。刘良佐趁乱也添乱,上疏说高杰溃兵作乱,并与huáng得功、刘泽清一起联奏,要朝廷解除李本深的提督一职。同时,huáng得功提军直趋扬州。
高杰部将中许多人家眷在扬州,闻之惊惶不已,纷纷上马持兵,准备前往与huáng部士兵血斗。最终,还是史可法出面谕劝,避免了又一次大规模内斗。
但从此开始,高杰部军心解体。日后,李本深、李成栋等高杰旧部,十多万人一齐投降清朝,并成为扫平江南、两广的主力军。
huáng得功虽为南明忠臣良将,但其提兵直趋扬州之举,使得高杰部众军心大乱,纷纷弃地南归。由此,其误国之罪,不可谓不大。
马士英出于私利,高杰北征出发后,就借故拖欠军饷粮饷,主要原因倒不是为了北行款清使团的议和,而是他深恨从前一直与自己在同一条战线上的高杰渐渐与史可法站在一起。这样,不给饷银,就是给高杰一个下马威:让你知道谁真正是朝中说话算数的人!
而高杰死后,马士英立即安插自己人准备控制这支军事力量,可谓机关算尽。
衰世争出离奇事
——弘光朝的“南渡三案”
弘光朝的“南渡三案”,即“大悲和尚案”、“童妃案”、“北来太子案”。
这三个案中的人物,“大悲案”是和尚假冒明室亲王,而“童妃”和“太子”,当时和后来也已经证实百分百全系假冒。
奇怪的是,当时和后世,也有不少人深信不疑,认为“童妃”和“太子”都是“真身”。近世的不少文学作品以及电视、戏剧,均渲染“童妃”的可怜和“太子”的无辜,以此痛斥弘光帝与马士英等人的无耻。
就史论史,三案“主角”,确确实实都是冒牌货。可巧,他们又都出在寿命仅仅一年的弘光朝。真正是乱世多怪,让人现在读之,都觉满目荒唐。
先说“大悲和尚案”。弘光帝即位的这年年底,一名光头大和尚半夜出现于南京,忽然在洪武门大叩门环,大叫大嚷,自称是大明亲王,惊动了不少人。
守门军兵不敢怠慢,立刻把这大胖和尚抓起来,关起来再说。上报弘光帝后,这位皇帝觉得很吃惊,立刻派人严审。
大和尚语无伦次,忽然自称他本人就是崇祯帝,就立刻挨了一顿大板子——先帝已经龙驭宾天,天下皆知,哪里又冒出一个崇祯帝!
和尚哀嚎之后,忽然改嘴,一会说自己是“齐王”,一会说自己是“吴王”,一会说自己是“定王”,颠三倒四,语无伦次。
各种大刑用尽,大和尚捱不过,只得说出实话:“我本名大悲,在苏州当和尚,见天下大乱,想趁机取富贵。”
取富贵的道儿这么多,大悲和尚非走这么危险的“捷径”,而且连皇家宗谱有谁都不清楚,就敢夜叩宫门,真是胆大脑小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