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天下:南明痛史_梅毅/赫连勃勃大王【完结】(40)

2019-03-10  作者|标签:梅毅 赫连勃勃大王

  弘光帝被擒后,多铎还故意设宴,让伪太子坐在弘光帝上首,质问:“崇祯太子逃难而来,你不让位,又下狱关他,于心何忍?”

  弘光俯首不答。

  多尔衮、多铎这些大清廷权贵,绝非仅仅好杀好打的简单武人,他们皆是心机险刻之人。北京的崇祯太子是真,他们力称是假,杀之;南京的太子是假,他们反而当众声称是真,做过“道具”后,押往北京,秘杀之。真真假假,依时局而定,真是大yīn之心!

  纵观“南渡三案”,离奇曲折,很简单的事,愈演愈烈,究其原由,最主要是弘光君臣腐败,小人在朝,民心不附。

  弘光一朝,文恬武嬉,腐败成风。国难当头,南都士大夫彻夜饮酒观戏,欢呼雀跃,百倍奢侈安乐于承平之时,毫无失君亡国之痛,只有麻木不仁恬然安乐之心。同时,为了支付巨额军费开支,南京小朝廷大肆搜刮敲骨榨油,时时加派,四镇四处抢掠,竟公开声称“奉命打粮”,最终使得社会矛盾愈演愈烈。

  “太子案”的最大后果,是引至左良玉的起兵南下,上演南明弘光朝最大的窝里斗。

  山雨欲来风满楼之际,弘光朝廷还就崇祯帝的庙号和谥号之事争论不休。

  弘光帝继位后,为崇祯帝所上的庙号是“思宗”烈皇帝,大臣赵之龙认为这个庙号不是太好,上奏要求改动。弘光帝不许。

  最后,礼部官员余煜据理力争:

  按谥法:道德纯一曰思、追悔前过曰思。先帝(指崇祯帝)忧勤十七年,念念欲为尧、舜者也,遭家不造,乱阶频起;而所用之人,又皆忍于欺君,率致误国,于先帝何咎焉?道德纯一则似泛,追悔前过则似讥,于觐扬无当也。且唐、宋以来,未有谥“思”者。周之思王、汉之后主,闇弱何足述乎!

  谥法:有功安民曰烈。今国破家亡,以身殉国,何烈之有?若激烈之“烈”,又非谥法之谓也。周之烈王、威烈王、汉之昭烈、魏之烈宗、唐之光烈帝,未尝殉难也。他日书之史册,将按谥法乎,不按谥法乎?故曰“思”、“烈”二字举误也。

  然则谥宜云何?先帝英明神武,人所共钦。而内无声色狗马之好,外无神仙土木之营;临难慷慨,合国君死社稷之义。千古未有之圣主,宜尊以千古未有之徽称。考订古今,不得已而拟其似,当谥曰毅宗正皇帝。

  所言义正辞严,心怀鬼胎的弘光帝不得不下诏批准。

  可见,如此不急之务,弘光君臣还反反复复这么多来回。

  八十万众齐渡江

  ——左良玉以“清君侧”为名的反叛

  左良玉与弘光朝权臣马士英的矛盾,其实也可以追溯到“党争”的源头。

  最初提拔左良玉为副总兵的文臣侯恂,本人就是东林党人(这位侯恂,现在的读者可能不知道,他儿子就是孔尚任所撰传奇剧本《桃花扇》的男主角侯方域)。左良玉最早在辽东当兵时,因抢劫军装曾被判死罪,同案的哥们一人当罪,他就被减死免去都司之职。左良玉昌平再投军,侯恂时任昌平总督,对他信用有加,二人之间的“私恩”,正是彼时结下。

  出于门户敏感私见,马士英、阮大铖等人,自然害怕左良玉是东林党的队伍。其实,东林党根本指挥不动左良玉。

  弘光帝继位初,由于左良玉见事起仓猝,自己又没得参与“策立”,很不情愿,不想拜受新帝诏命。还是多亏以兵部侍郎身份督军江西的袁继咸以及湖广巡抚何腾蛟苦劝,左良玉才勉qiáng承认弘光帝。

  欲向江南争半壁(25)

  当时的南明,论军事实力,左良玉手下兵源最广,有八十万众,号称百万,阅兵之时,武昌诸山旗帜飘扬,山谷皆漫,远望天边无沿。但是,由于他手下兵丁皆是昔日的“群贼”,非常不好统领。

  这支大军,人心不齐,各自思变,如果驭之以忠,导之以礼,就是一支铁军;假使主帅本人三心二意,居心叵测,这支其实如散沙暂聚的大部队,很可能有样学样,层层造反。

  在弘光帝初继位不久,湖广巡按御史huáng澍受左良玉之托去南谒新帝,实际上是入朝观察弘光帝的意愿,为左良玉当探子。

  huáng澍此人,是明末那种爱出风头的士大夫,自恃背后有八十万左军撑腰,所以才敢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痛斥马士英是jian臣,对老马大嘴巴狠抽,又用手中笏猛砸,差点断送马士英的政治生命。

  当时,马士英说服弘光帝而得以还朝后,自然要报复huáng澍,便派一个与其有私怨的人上告他受贿,据此免了huáng澍的官职,还派锦衣卫要逮捕他入狱。

  关键时刻,左良玉以“兵乱欲南下索饷”为名,向马士英施压,最终弘光朝廷没敢逮人。

  huáng澍跑入左良玉军中进行“政治避难”。

  别看huáng澍痛打痛骂马士英一番表演卖力,其人实际上不是什么好东西。后来,正是在他qiáng力主张下,左良玉之子左禁庚投降清军,所以,搞投降搞yīn谋,这个人非常积极踊跃。

  huáng澍最终的“大节”,远不如为南明死难的马士英。

  huáng澍没能把马士英怎么着,马士英也没能把huáng澍怎么着,但左良玉因为huáng澍与马士英关系的紧张,一下子把自己抛到了与马士英正面冲突的对立面。

  huáng澍火上浇油,天天在左良玉面前痛陈南京太子之冤情,劝左良玉发兵向南京“清君侧”。

  由于当时李自成余部在清军追击下遁入襄阳地区,先前与农民军作战屡战屡北的左良玉心中着慌。正犹豫之间,正好拿“南都太子案”当借口,提兵东下,一来躲避兵锋,二来拣软柿子捏。于是,左良玉他对外声称奉“太子”密谕,向南京发兵去“救驾”。

  出兵需要“名义”,左良玉就四处散发檄文,表示发兵目的是“讨伐”jian臣马士英。

  左良玉出兵前上疏揭发马士英八大罪状,非常具体。他手下文士所撰写的檄文,非常好看,可谓字字珠玑:

  盖闻大义之垂,炳于星日;无礼之逐,严于鹰鹯:天地有至公,臣民不可罔也。

  jian臣马士英,根原赤身,种类蓝面。昔冒九死之罪,业已侨妾作奴、屠发为僧;重荷三代之恩,徒尔狐窟白门、láng吞泗上。会当国家多难之日,侈言拥戴、劝进之功;以今上历数之归,为私家携赠之物。窃弄威福,炀蔽聪明。持兵力以胁人,致天子闭目拱手;张伪旨以詟俗,俾臣民重足寒心!……江南无夜安之枕,言马家便尔杀人;北斗有朝彗之星,谓英君实应图谶。除诰命、赠荫之余无朝政,自私怨旧仇而外无功能。类此之为,何其亟也!

  而乃冰山发焰,鳄水兴波。群小充斥于朝端,贤良窜逐于崖谷。同己者性侔豺虎、行列猪猳如阮大铖、张孙振、李宏勋等数十巨憝,皆引之为羽翼,以张杀人媚人之赤帜;异己者德并苏huáng、才媲房杜如刘宗周、姜曰广、高弘图等数十大贤,皆诬之为朋党,以快如虺如蛇之狠心。

  道路有口,空怜“职方如狗、都督满街”之谣;神明难欺,最痛“立君由我”、“杀人何妨”之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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