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陆天一,朱怀镜回家对香妹说:“你看,分明是有人要弄我了。说陈清业是你弟弟,说他在梅次所有工程都是我打招呼包下的,说我从中捞了不少好处。你看,他们又落空了吧?陆天一带人住在梅园,神秘兮兮地弄了个把星期哩。你就别跟着起哄了。”
香妹左右琢磨,似乎也是这么回事;再说她见男人也有些焦头烂额的样子,天大的事也不应在这个时候给他添压力。于是尽管仍是疑虑重重,也只好忍气吞声,不再同他吵了。
正是这个晚上,李老部长突然打电话来,说:“怀镜,听说你那里最近情况很复杂?”
朱怀镜听着觉得奇怪。李老部长从来没有亲自给他打过电话,都是他往北京打电话。他猜想中间必有什么名堂,却不便在电话里解释什么,只作糊涂,道:“是啊,很多问题都碰到一起来了。感谢李老关心。我准备最近来北京一趟,专门向您老汇报。”
李老也就不好明说什么,两人只是含糊几句,就挂了电话。朱怀镜回头细想,觉得是该专门去北京走走。他想将枣林村陈家宗饲那块石雕送给李老,就打了尹正东电话。“正东,同你说个事。北京有位首长,很喜欢收藏。他听说了枣林村陈家柯堂那块石雕,非常高兴。我请你帮个忙,同村里联系一下,把它买下来。”
尹正东忙说:“这个好说,我明天一早就去趟枣林村。”
朱怀镜说:“谈个价,不能白要。拆的时候注意保护,千万别碰坏了。”
“我会亲自督阵。”
“还要请你同我一道去趟北京。”
尹正东听了几乎兴奋起来,说:“行行行行。什么时候走?我想快的话,明天把石雕谈好,拆下来,后天就可以动身。”
“就后天吧,辛苦你了。”朱怀镜说。
第二天上午,尹正东打了电话过来,“朱书记,谈好了。村gān部正组织人在拆哩。”
朱怀镜说:“好,谢谢你。正东,一定要给钱啊。钱你先垫着。这样吧,我这两天动不了身。辛苦你先带着石雕上北京去,我后头坐飞机过去。反正我俩同时赶到就行了,你去的话住北京黑天鹅,我让舒天同那边联系好、你去就是了。”
尹正东说:“行行。我也是这样想的,坐汽车去北京太远了,不能让您这么辛苦啊。我亲自押着就行了。”
朱怀镜想这尹正东哪怕是拍马屁,话从他嘴里出来,就是不好听。舒天送了几封信过来,都是注明朱怀镜书记亲启的。他就怕收到这类信件,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见有个信封最厚,他就先拆了。一看,竟是于建阳pào制的所谓表扬信。共有十几封信,看上去都是不同身份的人写的。
尊敬的上级领导:我是梅次行署机关的一位普通gān部,长年在领导身边工作。根据我的了解和观察,陆天一同志是一位难得的好领导。他为人正派,清正廉洁,对工作高度负责,对人民群众有一颗赤子之心。同时,他具有杰出的领导才能,能够统筹全局,创造性地开展工作,工作成效也是有目共睹的。
……
特别是在贪污成风、腐败公行的官场,陆天一同志就显得更加难能可贵了。他任梅次行署专员期问,所有大的建设工程都是他亲自负责。由于他自已过得硬,在招投标工作中,没有谁敢向他行贿,从而有效地制止了不正之风。
……
依我一个普通gān部的见识,认为像陆天一同志这样的好领导,就是应该提拔重用。很多同志都说,把他放在市纪委副书记这个位置上,实在太屈才了。依他的德才,理应走上省市级领导gān部的岗位。请上级领导考虑一下我们普通机关gān部的心声!
此致敬礼!
机关gān部江向阳某年某月某日信都是打印的,内容大同小异,假拟的写信人有gān部、教师。工人、农民、复员军人、残疾人等。朱怀镜只大致睹了几眼,没有细看。心想于建阳这家伙写起东西来倒还文从字顺。他将信折好,重新装进信封。却感觉信封里面还有东西,抽出一看,是张便签纸。上面写了几句话:朱书记,我将每封信都印了五十封,寄给上级领导去了。寄您一套,请过目。我怕您批评,不敢自己送来。小于。
朱怀镜将这纸条撕碎了,丢进了垃圾篓里。心想于建阳真让人不可理解。他也许猜着朱怀镜不太赞成这么弄人,却又想在领导面前立功,只怕还有整人的痛。这种人就有些可怕了。电话响了,正是于建阳打来的。
“朱书记,您可能收到了吧。”于建阳试探着,分明有些自鸣得意。
“哦,再说吧。我这里正有事哩。”朱怀镜不想同他谈这个事儿。
再拆几封信,不是告状伸冤的,就是检举揭发的。哪些信该立即批下去,哪些信暂时压着,他自有分寸。
三天之后,朱怀镜同舒天飞抵北京。吴弘到机场迎接,见面就开他的玩笑,“怀镜,你可是越来越会办事了。那么大的石头,硬是从梅次运到北京来了。”
朱怀镜笑道:“难得李老他喜欢,就送来吧。”
舒天听着却难为情,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吴弘笑道:“下面会办事的人真多啊。你那位尹县长,真是想得出。他开着辆囚车把石头送进北京来了。见着囚车,我眼睛都直了。老尹说,开着囚车,路上方便些。他们县里的公安局长亲自开车。”
朱怀镜笑了起来,说:“是吗?细节问题我没有过问。”
吴弘说:“你当然不问细节问题,你是大领导啊。可我就得问细节。开着个囚车去李老家,不妥啊。”
朱怀镜说:“是个问题啊。怎么办呢?”
吴弘说:“我想了想,只好晚上去拜访李老。车开到门口,黑灯瞎火的,请几个民工将石头抬进去就是了。”
朱怀镜笑道:“你别口口声声石头石头,那可是明朝留下来的文物啊。”
吴弘说:“说正经的,这文物,放在你们那地方,不知哪天就被毁掉了。不如送到北京来,还可传下去。”
朱怀镜说:“你这就是八国联军的理论了。”
吴弘就说:“你自己gān着八国联军的勾当,还说我是八国联军。”
两人一路说笑着,驱车去了黑天鹅宾馆。房间早安排好了,仍是上次住的那个总统套间。一会儿成义就到了,握手寒暄。
成义笑道:“朱书记如今是一把手了,更是日理万机了。还是要出来走走啊,朋友们都想念您。”
“感谢朋友们啊。”朱怀镜说着又开怀而笑,调侃道,“成义应该当gān部,你官场上的应酬话,说得很顺溜。”
成义笑了笑,说:“我原本是当过gān部的,有前科。”
说话间尹正东同一位年轻人进来了。尹正东老远就笑,手伸得老长。朱怀镜也不站起来,抬手同他拉了一下,就请他坐。问:“听说你来了辆囚车?”
尹正东说:“小车肯定装不下,小货车又怕路上麻烦。沿路过关过卡,说不定就让人当走私文物没收了。囚车就好,沿路畅通无阻。朱书记,对这项工作,我可是高度重视啊,我们县公安局长小马亲自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