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怀镜略一忖度,觉得向延平还是不得罪的好。得罪向延平一人事小,弄得向延平那个圈子里的人都同他作对,那就不好了。再想那关于一介莽夫,与其用硬办法整他,倒不如采取怀柔政策。这种人,封他个弼马温,就把他收服了。
忽然想起呆在家里老是不得安宁,便想有个可以清净的地方。本来梅园宾馆是个好去处,可那于建阳只怕有些多事。只好打了刘浩电话。刘浩十分恭敬,只问有什么指示。朱怀镜说:‘ 哪有那么多指示,只是要麻烦老弟。’ ‘ 朱书记你说哪里话,有什么让我效劳的,尽量吩咐。’ 刘浩说。
朱怀镜笑道:‘ 也没什么。你最近老说我去你宾馆看看,我没空。今天我是自己上门讨饭吃了。这样吧,我晚上过来吃饭。你也不用准备什么,简单些,我只同司机一块儿来。’ 刘浩道:‘ 我当什么大事哩!朱书记你可真会吓唬人。’ 朱怀镜笑道:‘ 你还真吓着了?你看你看,说要麻烦老弟,你就吓得什么似的,是怕我让你出血吧!放心,我只是讨碗饭吃。’ 刘浩忙说:‘ 朱书记你这么一说,可真的就吓着我了。好吧好吧,我恭候你。’ 刚放下电话,袁之峰来电话,说过来汇报一下烟厂班子的事。朱怀镜忙说:‘ 行行,我在办公室等你。之峰同志,你别老这么客气,开口闭口就是汇报。’ 袁之峰说:‘汇报就是汇报嘛。gān了几十年工作,就学了这么一点儿规矩。’ 朱怀镜哈哈大笑起来,说之峰真有意思。只几分钟,袁之峰就过来了。朱怀镜亲自替袁之峰倒了茶。袁之峰坐下,喝了几口茶,说:‘ 我同天一同志通了气,他专门问了你的意思。他说,既然怀镜同志也有这个意思,就让高前同志上吧。’ 朱怀镜笑道:‘ 要体现地委意图啊,而且主要是听缪明同志和天一同志的,不能我一个人说了算。’ 袁之峰说:‘ 那就尽快提jiāo地委研究吧。’ 朱怀镜说:‘行吧。缪明同志专门催过我。你不急着走吧?gān脆坐一下,我让组织部韩部长过来扯扯。’ 打了电话过去,韩部长韩永杰一会儿就到了。朱怀镜依然是亲自倒了茶。韩永杰接过茶杯,说声谢谢,笑道;‘ 两位领导作批示吧。’ 朱袁二位都笑了。朱怀镜说:‘ 我们研究一下梅次烟厂厂长拟任人选。企业不同别的地方,不可一日无帅。情况很急。之峰同志对企业情况比我们熟悉,他经过多方了解,认为烟厂的总会计师高前同志比较合适。我们和缪明同志、天一同志通过气了,初步统一了意见,让高前同志出任厂长。’ 韩永杰插话说:‘ 高前同志我也熟悉,确实不错。’ 朱怀镜说:‘ 当然我们也不能凭印象办事,还是要按gān部任用程序办理。请组织部尽快拿出方案,就在这个星期之内提jiāo地委研究。
总的原则是特事特办,快而稳妥。’ 韩永杰忙说:‘ 行行,我马上布置下去。 ’ 事情算是说完了,但韩永杰和袁之峰都没有马上走的意思。于是三个人便很自然地说到了高前,既像是碰情况,又像是闲扯。但这么扯扯显然很有必要,不至于让高前出山变得突兀。朱怀镜的办公室不过二十平方米。这小小空间里密集着他们三人呼出的二氧化碳,而每一个二氧化碳分子似乎都夹带着一个信息:高前的确不错,烟厂厂长舍他其谁?眼看着造成这么个氛围了,韩袁二位就走了。
这就像如今很多的大事,都是事先定了调子,然后再去论证。
送走韩永杰和袁之峰,朱怀镜一时不知该做什么,便摊开一个文件夹作掩饰,脑子却一片空白。上网也没有意思。不免就胡思乱想起来。想有些领导,每天的工作日程,都是下面人安排好了的,按时出场就行了。同演员差不多。而自己的官不大不小,工作有时下面安排,有时自己安排。忙总是很忙,但也有不忙的时候。一旦闲下来,倘若自己想不出什么事做,还真无所适从。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突然想起组织部替他写的一篇署名文章,还没时间细看。
便拉开抽屉,翻了出来。题目叫《关于加qiáng企业领导班子建设的思考》。这样的文章难免老生常谈,他连看看的兴趣都没有。不看又不行,便硬着头皮浏览了一遍。果然了无新意。本想批给组织部,让他们重写一下。可组织部那几个写手只有这个水平了,他便停了笔。他想试试舒天的文采,便打电话过去。不到一分钟,舒天就敲门进来了。
‘ 朱书记,有什么指示?’ 舒天站着,不敢擅自坐下。
朱怀镜笑笑,示意他坐下,说:‘ 这里有篇文章,我没时间过细看,你拿去弄一下,看能不能出些新观点。’ 舒天接过稿子,有些紧张,说:‘ 我尽能力,认真搞吧。肯定不能让朱书记满意的。机关里的gān部都知道,朱书记当年是市政府里的文墨高手,没有几个人的文章能过你的眼。’ 朱怀镜笑道:‘ 任务还没接手,你就开始替自己找台阶下了。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那会儿聪明多了。’ 舒天不再多说,只是憨憨地笑。朱怀镜便问:‘ 在这里工作还算习惯吗?压力大不大?’ 舒天回道:‘ 习惯,机关工作特点都差不多。压力肯定有,这里联系的面宽多了,有很多情况需要熟悉。反正jīng力、体力都顾得过来,吃点苦有好处。’ 朱怀镜免不了赞赏几句,就打发舒天走了。再看看时间,差不多要下班了。赵一普过来,照例要送朱书记回家了。朱怀镜却说:‘ 你先回去吧,叫杨冲在下面等等我就行了。’ 赵一普点头笑笑,就下去了。最近朱怀镜总是只让杨冲单独接送,赵一普的笑意已在掩饰某种落寞了。
朱怀镜再坐几分钟,就夹了公文包下楼。在楼梯口正巧碰见舒天,也没多想,就说:‘ 舒天,跟我出去吃饭去。’ 舒天一时没反应过来,呆了一下,才说:‘ 好,好。’ 便跟着朱怀镜上了车。
便不再走大街了,仍旧穿小巷,从曙光大市场走。一会儿就到了黑天鹅,刘浩早在大厅里候着了。朱怀镜下了车,颔首而笑,只言未吐。刘浩也就不多说什么,微笑着领着朱怀镜他们上二楼去了。推开一个大包间,早有两位服务小姐恭候在里面了。见了客人,两位小姐一齐鞠躬,道了谢谢光临。
朱怀镜微笑着坐下,却暗自钻起牛角尖来,光临岂不是让人脱光了来?脸上便笑得更好看了。刘浩见朱怀镜很高兴,也就愈加兴奋,说:‘ 朱书记能在百忙之中赏光我们酒店,我太感谢了。遵照你的指示,简简单单安排了几个菜。’朱怀镜笑道:‘ 刘老弟,我是来你这里吃饭的啊,不是来作指示的。你别左指示右指示的。’ 刘浩忙点头道:‘ 老弟知罪!’ 又指着舒天问,‘ 这位老弟眼生,好向第一次见面。’ 朱怀镜说:‘ 舒天,地委办的。’ 刘浩明白,能够单独跟朱怀镜出来吃饭的,必定忽视不得,再次同舒天握了手,说:‘ 第一次打jiāo道,今后请多多支持。’ 舒天笑道:‘ 刘总你太客气了。我能支持你什么?我只有几张方格纸。’ 朱怀镜对刘浩说:‘ 你以后有什么事,找不着我,可以找舒天,让他跟我说。’ 听了这话,舒天却是浑身发热。他jiāo代自己脸千万别红,不然就难堪了。脸真的没有红,只是背膛有些微微冒汗了。该红脸时没红脸,就是可塑之材。这时,只有朱怀镜只顾自己慢慢喝茶,刘浩和杨冲都望着舒天微笑。舒天其实内心很不自在,感觉脸上就像有蚊子在爬,却不便伸手去拍。幸好马上就开始上菜了,刘浩招呼服务员去了,杨冲帮着移开两张多余的凳子。舒天这才感觉自然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