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怀镜便将会议jīng神说了个一二三,很是jīng练得体。向延平不断点头,俨然享受着某种高贵的待遇。其实朱怀镜也是无话可说,正好说说会议jīng神,既免得尴尬,又显得尊重同僚。这比单单说几句客套的安慰话好多了。
完了,朱怀镜笑道:‘ 向主任,你身体不适,我们工作就不多谈吧。我只盼着你早点出院,我俩找机会单独喝几杯。我还从没同你对酌过哩。’ 向延平摇头叹道:‘ 朱书记啊,酒我是陪不起了。约在一起叙叙,倒是好。’ 朱怀镜玩笑道:‘ 你向主任喝酒不是寡妇的裤子,经不得扯吗?’ 向延平大笑,‘ 你看你看,我当年的三个寡妇论,流毒不浅啊。’ 这时,关云进来了,冲着朱怀镜握手,‘ 啊呀呀,朱书记,你好你好!’ ‘ 小关呀,你好。’ 朱怀镜回头对向延平说:‘ 小关很不错,有朝气,有gān劲。’ 向延平只道:‘ 他太年轻,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小关同我说过,说你朱书记对他很关心。我说,对他们年轻人,更多的是要批评,少表扬他们。’ 朱怀镜说:‘ 哪里啊,小关办事原则性qiáng,很难得。我同他们梅阿市委领导说起过他。’ 关云点头道:‘ 莫说让你朱书记替我说上一句话,就是说上半句,我在下面就好做了。’朱怀镜说:‘ 我没那么神吧?又不是金口玉牙。’ 向延平说:‘ 他们梅阿市委领导同我说了,准备提小关当公安局副局长,该谈过话了吧?’ 关云道:‘ 谈话了。我知道,都是朱书记关照的。’ 朱怀镜微笑着说:‘ 小关,可不能这么说。一个gān部的成长,是组织关怀和自己努力的结果,不是哪位领导就可以栽培一个人。这可不符合我们的组织路线啊!’ 向延平严肃地望着关云,说:‘ 讲年龄,朱书记比你大不了多少。可讲水平,你这辈子都赶不上。你还是要虚心学习啊。’ 关云点头不止,‘ 那是,那是。’ 朱怀镜起身告辞时,无意间发现向延平chuáng头放着的确实是个不锈钢茶杯,茶杯腰部的橡胶套已老化了,guī裂如gān涸的水田。
王跃文《梅次故事》
第十八章
回家后,上chuáng睡下了,香妹问:‘ 怎么又出了位高贵、优雅的漂亮女士?’朱怀镜含糊道:‘ 写文章的,你信得那么多?你只知道那冤枉钱我没拿就行了。’ 香妹说:‘ 你正好说反了。钱你拿没拿,我倒不关心。拿冤枉钱的多着呢。我只关心为什么一会是这个女人,一会儿又是那个女人。’ 朱怀镜不想解释,只道:‘ 说不清我就不说了。’ 两口子好几天不在一块儿了,原本都有那意思的。这些话一说,都懒了心。两人就背靠着背,睡了。
第二天上午,朱怀镜在附件几家企业转了一圈,往地委机关赶。老远就见地委大门口堵了很多人,皱了眉头说:‘ 又出什么事了?’ ‘ 可能又是哪里上访来了。’ 赵一普说。
杨冲马上就将车掉了头,说:‘ 朱书记,我们不能走大门了。’ 朱怀镜不吱声,内心说不出的滋味。车拐到后门,见那里也围着很多人。
朱怀镜说:‘ 开到黑天鹅去吧。’ 不用朱怀镜吩咐,赵一普便马上打了刘浩电话,也没说什么事,只说朱书记马上就到。刘浩正在外面办事,忙说马上赶回宾馆。
刘浩刚下车,就见朱怀镜的车也到了,马上笑眯眯地迎了过去。朱怀镜却是一脸严肃,径直往楼上走去。刘浩跟在后面走,不好多问,偷偷望着赵一普,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名堂来。赵一普也不好说什么,悄悄地摇了摇手。刘浩更加紧张起来,以为发生什么天大的事了。
‘ 同地委办联系,看是什么事。’ 朱怀镜坐在沙发里,黑着脸。
刘浩见这气氛,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又不便插嘴,只好jiāo代服务员送些水果上来。
赵一普放下电话,说:‘ 朱书记,是马山县的农民上访,为负担问题。’ ‘ 你能不能说详细些?’ 朱怀镜没好气。
赵一普红了脸,说:‘ 刚才是张秘书长接的电话,他说马上过来向你汇报。 ’
‘ 向我汇报有什么用?要我亲自去处理?他副秘书长是gān什么的?你接通张在qiáng电话!’ 朱怀镜平日很少这么bào躁。
赵一普说:‘ 好吧。但张副秘书长只怕在路上了。’
朱怀镜不说话,赵一普只好接通了张在qiáng电话,‘ 张副秘书长吗?朱书记请你接电话。好吧,好吧。’
赵一普很为难的样子,‘ 张秘书长说,他正往你这里赶,两分钟就到了。 ’
朱怀镜点上一支烟,闭着眼睛抽了起来。碰上这种情况,很让他为难的。
视而不见吗?他是地委副书记;管吗?农村工作不由他负责。再说,在家的领导肯定都在紧张地处理这事,他也不便从中插一杠子。最好的办法是他这会儿回机关去,同其他同志一块儿研究。可是他回不去。
张在qiáng敲门进来了,裤子上有几块huáng土印子。见朱怀镜望着他的裤子,张在qiáng苦笑起来,说:‘ 唉,我可是爬墙出来的啊!’ 刘浩这才隐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见这场面难堪,忙说::‘ 领导们研究工作,我先告辞了。’ 见朱怀镜顾不上招呼刘浩,赵一普便笑了笑,说:‘ 刘总你忙你的吧。’ 朱怀镜请张在qiáng坐下,说:‘ 你花这么大的劲头爬墙,不如留在那里处理问题嘛。说说吧,谁在处理?’ 张在qiáng说:‘ 克林同志和永泰同志为主处理。马山县的同志也来了。’ ‘ 是个什么情况?’ 朱怀镜问。
张在qiáng答道:‘ 来的是马山县李家坪乡的农民,他们反映上jiāo任务太重了,超过了国家规定。起因是有个叫李远佑的,过去是村党支部书记,上次换届,选下去了,想不通,就总同上面作对。凡是《人民日报》、《荆都日报》、《梅次日报》这些党报上登了的关于减轻农民负担的文章,他都搜集起来,在群众中间宣传,弄得老百姓对县里、乡里意见很大,都说上面是共产党,县里和乡里是国民党。李家坪乡在这个事情处理上也有问题,大前天,乡政府叫派出所将李远佑抓了,说他煽动群众闹事。这下可好,老百姓就闹到地区来了。’ 朱怀镜脸色铁青,说:‘ 简直不象话!动不动就抓人,天下老百姓是抓得尽的?这李远佑动机也许是泄私愤,可人家的做法不犯着哪一条呀?国家政策,本来就是要让老百姓掌握的,他们倒好,抓人!这摆得上桌面吗?你说说,群众有什么具体要求? ’
张在qiáng说:‘ 群众的要求,说起来条条在理,但就是难办。马山县和李家坪乡都来了领导,克林同志和永泰同志正同他们一道在研究。群众的要求主要是三条,一是要求把负担在现有的水平上减少百分之二十。这个标准依据是什么,一时说不清,得做调查才能定。二是马上释放李远佑。对此乡里也有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