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怀镜长叹一声,说:“我哪有心情幽默啊!你想想刚才那种情况,我们连自己的gān部身份都不敢承认。我起初不说自己是gān部,是想听听真实情况;后来呢?想承认都敢了,不要让他们骂得灰溜溜地出来?”
杨冲很义愤的样子,说:“那些农民,嘴也够油够狠的。要是过去啊,该去坐牢!”
朱怀镜说:“不能这么看问题。群众敢说政府的坏话,这是历史的进步。错不在群众,而是我们政府。我们要做到尽量少些坏话让群众去说,这才是道理。
当然一贯正确、一切正确的政府是不存在的。“
“只怕领导gān部中,敢于像朱书记这么看问题的不多。基层有些gān部总是埋怨,说现在的农民都被上面的政策惯坏了!”舒天说。
“荒唐!”朱怀镜说。
“朱书记,我们怎么走?”杨冲问。
朱怀镜说:“你先走着吧。今天我们先安排宽松些,先沿途看看,晚上再找农户住下来,开个座谈会。晚上我们就不搞微服私访了,亮明身分,虚心听取群众意见。明天一早,就赶到马山县委去,同余明吾同志jiāo换看法。”
这时,见路边有栋新修的洋房子,有位老奶奶坐在门口,也在晒太阳。朱怀镜想去看看,便叫杨冲停了车。
“老人家,你好福气啊!”朱怀镜走过去问好。
“啊?你说什么?”看样子老奶奶耳朵不太好。
“说你老人家气好!”舒天高声重复道。
老奶奶笑了,说:“搭帮如今政策好啊!”
听了这话,朱怀镜顿时来了兴头,自己搬了张小凳,准备同老奶奶拉拉家常,“你老高寿?家里有几口人?”
老奶奶自己耳朵聋,好像也怕别人听不见,高声道:“我今年七十三了。老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喊自己去。我身体还很硬朗,就是耳朵有点不管事。儿子成家了,在外面打工。种地划不来,划不来。不是政策好,哪准出去打工?家里就我和老头子,他去地里了,刚去哩!”
朱怀镜很关切地问:“你儿子儿媳在外做什么工作?”
老奶奶说:“我不懂啊。听村里人说,儿子在皮带厂做事,专门拉皮带的。
儿媳在盐厂做事,专门卖盐。“
这时,有些村里人走过来,远远的站着只是笑。朱怀镜脑子里一阵懵懂,马上什么都明白了。他二话没说,转身就走。拉皮带其实是拉皮条,卖盐其实是卖yín。坐在车里,三个人都不说话。其实谁都懂了,只是都不点破。
眼看着就到中午了,朱怀镜说:“看看路边哪家店子gān净些,我们下车吃些东西吧,我请客。”
走了一程,见有家“好好酒家”的小店,看上去还很洁净。朱怀镜说:“下去看看吧。”
车未停稳,有四五位小姐围了过来,一窝蜂地叫请请请。朱怀镜哪见过这种场面?感觉马上坏了起来。进去一看,只见桌子上杯盘歪七竖八,叮满苍蝇。舒天忙说:“不行不行,换个地方吧。”
这时,里面出来一个胖女人,像是老板,满面堆笑,“几位老板,请坐啊!”
舒天说:“我们想到别处再看看。”
胖女人依然笑着:“我们哪里不好,可以提意见嘛,别说走就走啊。”
朱怀镜说:“你们这里场面都还没收拾好,我们还是下次再来吧。”
杨冲说:“你看你们这苍蝇!”
胖女人笑道:“桌椅碗筷我们马上收拾,不劳你们久等。要说这苍蝇,天下哪有没有苍蝇的地方?”
舒天说:“老板,生意人,不要这样。随便什么买卖,都有挑三挑四的,吃饭也一样啊。”
胖女人说:“小老弟,我做生意十多年了,还用你教训?生意不在人在嘛。
好吧,你们不吃饭也行,茶可是倒好了,每人jiāo十块钱茶水钱吧。“
朱怀镜笑了起来,“你这茶是龙井,还是碧螺chūn?”
胖女人也笑着,“这位老板别取笑我们乡下人没见识。什么龙井虎井我不懂,我这里的茶就昌十块钱一杯。”
朱怀镜说:“好吧,今天我们算是见识了。”说着就要伸手掏钱。
舒天拦住他,说:“别送这冤枉钱!”
杨冲早来火了,说:“老板你可得长眼啊!”
胖女人说:“这位老兄会说话。我们坐码头的,没别的本事,就会看人。你们这位老板啊,要么就是当大官的。要么就是做大生意的。有钱的哪怕你是美国大老板,当官的哪怕你是联合国秘书长,喝了我的茶,就得付钱。这个道理啊,就是你坐着宇宙飞船飞到天王老子那里去问问,也不会错的。对了,停车费还没说哩!还要另收停车费一百五!”
舒天说:“好好,我们还有事要办哩,不同你争了。钱我照付,你开发票,注明茶三杯,收费三十;停车二十分钟,收一百五。”
胖女人歪着嘴一笑,说:“开发票?没听说过。我做生意十多年了,还没见过发票什么样哩!我们生意人,就喜欢听个发字,就不爱听什么发票!”
朱怀镜心理今天的确是碰到泼妇了,说:“付钱吧,付钱吧。”
舒天不让他掏,自己争着摸口袋。杨冲却拦着两人,bào跳如雷,“谁也不许掏钱!今天哪怕动刀动枪,钱也没有给的!”
“不给钱就走不了人!”一位服务小姐爬上了轿车,叉腰坐在上面。
杨冲见有人爬到他的宝贝车子上,火气冲天,吼叫阒出来:“你马上滚下来!
你只要刮掉一点点漆,你一年的工资都赔不起。“
“要刮要刮就要刮!”这女人边说边拿鞋后跟在车上蹬。杨冲过去一把提着女人往下拉。
“好啊,你耍流氓!你要摸老娘的包子啊!”女人放泼了,朝杨冲撞过来,在他身上乱抓乱打。杨冲却蒙了,只有招架的份儿。那女的却是越发占了上风,大喊大叫。
这时,听得有人大喊了一声:“放手!”
那女人被镇住了。一位高大的汉子横着脸过来,一掌推开那耍泼的女人,再指着女老板大声说:“李好好,又是你啊!”
朱怀镜这才看见余明吾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冲他伸出双手:“对不起,朱书记,让你碰上这种事。”
朱怀镜笑道:“碰上了就是好事。”
余明吾不明白朱怀镜这话的意思,抓耳挠腮地笑笑。“云启同志,你在这里处理一下,我同朱书记去你们乡政府。”余明吾对那横脸大汉说。
那大汉这才走过来同朱怀镜握手。余明吾介绍道:“朱书记,这位是当地的土地爷,李家坪乡党委书记向云启同志。”
向云启很不好意思,通红着脸,“朱书记,请你批评,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
朱怀镜说:“先不说这些吧。你处理一下马上过来,我在乡政府等你,有些事情,我们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