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言激怒我。我快步上前,用战靴踢乱这个周将刚刚自己缠好的肠子。
我俯下身去,一只手揪住他的头发,用刀慢慢切下他的脑袋。
临死,他甚至还朝我笑了笑,轻蔑地哼了一声:“瞧你的样子,呵呵,你长得真像一个小娘们啊……”
本来配合作战的突厥军队,望见周军大败,根本没有胆量加入战场。这些剽悍的胡人,通宵奔遁而去。
段韶率骑兵一路蹑踪,出塞不及而还。
九叔皇帝嘉赏段韶大功,庆功宴上,加封他为怀州武德郡公,进位太师。
见到我当时一身血迹上前报功,九叔皇帝当众笑言:“兰陵王貌美如妇人,竟然能如此英勇,真不愧我高家千里驹!”
众将哄然大笑。
听此夸奖,我脸上一热。男人被夸说“貌美”,让人心中怏怏不乐。
从那时起,每次作战,我都头戴一个狰狞的面具。这是我让匠人仿效傩舞的头面,jīng心打造的铁制面具。面具上面,除了为露出双睛和嘴巴而凿开的三个dòng外,我还让匠人在面具上镶嵌了许多彩色怪石。
刚刚戴上面具照镜,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从那时起,我再也不怕被敌人或者自己人称作“美妇人”了。
如今,有了段韶这样的大齐名将来洛阳助战,我和斛律金等人非常振奋。
段韶来得真快。他督jīng骑一千从晋阳出发,一路兼行,五天五夜,就已经渡过huáng河,与我们这些北齐众将相会。
会兵之后,段韶未及休息。凌晨时分,他自将帐下二百亲兵,与我等援救洛阳的诸军军将,共登邙阪,观察周军形势。
我们一行人,刚刚行至太和谷,恰与北周军队主力中军遭遇。
段韶即刻传令,派人驰告诸营,追击各路兵马,准备大战。
他本人丝毫不惧,与我等诸将排兵布阵,严阵以待。
段韶自为左军,我兰陵王部为中军,斛律光部为右军。
遥相对阵之时,段韶对周军喝道:
“你们周国宇文护的老母,不久前刚刚被我大齐礼送回国。我们如此仁德,你们周人真是忘恩负义。你们不能怀恩报德,也就算了。今日敢来兴兵入略,究竟想gān什么?”
周军遥呼:“上天遣我大周来击灭你们北齐,有何可问!”
段韶冷笑,大声喊道:“天道赏善罚恶,你们此来,送死无疑!”
周军率先派遣步兵在前,上山逆战。
仔细分析战场形势后,段韶下令:“敌人是步军,我们是骑兵。我们且退且引,引诱他们上钩。等他们跑累了,立刻下马迎击!”
周军黑甲,黑色兜鍪,旗帜也是清一色的黑色,望之森然。这些兵士,以陇地汉人为主。他们先是排成方阵,击鼓步进。走到半山,周军挥舞旗帜,呐喊冲锋。
我们不慌不忙,先是有秩序地后撤。我们的骑兵慢慢拨转马头,小跑向后,同时,都扭头观望着周军的进攻。
周国士兵,中级军将,不少人都穿着几十斤重的铠甲,他们挥舞长槊长刀,呼喝而来。开始的时候,他们气势很盛。跑了一会儿,周军步兵开始显露出疲态,脚步见缓。
所幸的是,我们这次出兵,本来的目的是追随元帅段韶观察形势。所以,我们北齐的骑兵,事先根本没有想到如此仓促与周兵相遇,也就没有立刻jiāo战的准备,多数兵将,都是轻装上阵。如果我们有备应战而来,肯定会穿上那种铁制的重具装,那样的话,仅仅人身上的铠甲,重量就多达一百斤,根本不可能下马与周军战斗。
平时正式作战的时候,我们齐军和周军,一般都是身穿遮护全身的铁制具装铠甲。而胯下战马,也都装备有护甲。身为大将和王爷,我的那套具装铠甲,全部穿起,重达一百八十斤。那种护甲,在平地正面冲锋的时候,非常管用。可以想象,整个骑兵方阵披挂整齐,如同铜墙铁壁一样,朝着敌人迎面缓缓冲bī而去,势不可挡。但是,在这样的山坡地形,如果穿着那种具装铠甲,跑上几千步,估计就会把马也要累趴下。
自从晋阳与突厥人jiāo战以来,我已经发觉,那些突厥士兵和将领所穿,与周国和我们北齐的重甲具装都不同。他们大多数人,都只是身上披挂简单的铠甲,而他们所乘的战马,只以很轻薄的皮革甲罩住关键部位。所以,突厥人冲击的速度快得惊人。
参加过数次征战后,我深知,战争之中,速度和时间是最最关键的决胜因素。冲击力和打击力,其实倒是次要的东西。我们北齐、周国的甲骑具装铠甲,相比突厥的轻骑兵,机动性很差,其实只适于简单的正面突击,根本不适于实施机动的战术,更不宜于穿插、迂回。
如果要出奇制胜,特别是在现在这样的山地作战,一定要脱下沉重的具装铠甲。否则,必败无疑。
可怪的是,周国与突厥关系如此亲密,他们却没有学会装备突厥式样的轻骑兵。
也巧,我们这一次,歪打正着。段韶将军、斛律光将军以及我,都没有想到会在侦察地形的时候遇到周军主力。所以,我们手下所率的骑兵,恰恰皆是基本没有穿着具装重铠的轻骑兵。
周国步兵一直沿着山势,步履沉重地往上追赶我们北齐的骑兵,很快,这些人就陷入疲倦之中。
他们奔跑了一会,就累得几乎挪不动脚步,各自气喘吁吁,gān看着我们的背影。
元帅段韶认为时机已到,立刻挥旗发令:
“下马战!”
短兵始jiāo。已经疲惫至极的周国步兵,忽然看见我们北齐的骑兵掉头反击,根本就抵挡不住。
甫一接手,周军最多只要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我们轻装上阵的骑兵,各个飞身,从马上跳到地面。刚刚落地,没有经过累人的奔跑,我们的士兵体力十足充沛。他们跳跃躲闪,非常灵活。
我军士兵中,那些使用丈八长槊的,顺着下落的坡势急趋迎前,一下子就可以轻易刺穿身穿铠甲的周兵。而使用刀剑等短兵器的人,居高临下地奔跑到敌兵面前,腾跃几下,就能够闪躲开周兵笨拙的捅刺,然后,敏捷地挥刀砍击周兵没有甲胄防备的部位,或者更gān脆,用剑直刺他们的喉咙。
互相击砍捅刺没多久,周军步兵就顶不住我们北齐下马骑兵的气势,崩然大溃。
我的铁面具,特别是在战场上的赫然显现,确实能给予敌人极大的心理威慑。在我斩杀的近百周军中,他们临死的一刻,往往眼中充满恐惧,惶然盯着我脸上的狰狞面具。
我身高九尺多,头戴如此骇人的大头铁面,确实在战场上取得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周军惶惶然,一时瓦解。不少周兵为了跑得快些,边跑边脱身上的甲胄。我们应召而至的后备军,趁机立定,组成弩箭方阵,朝奔逃中的周军发箭。
由于没有甲胄防身,敌兵被钉死在地上又有不少人。
逃跑之中,周军慌乱中自投溪谷坠死者,也为数多多,溪水为之不流。
眼看大局既定,我纵上战马,率领五百jīng骑,一路追杀逃跑的周军,朝洛阳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