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见被砍掉的和士开血糊糊的人头,胡太后放声大哭,悲不自禁。
未等旁人辩解,她马上下令,把被逮捕的库狄伏连等人当场除去衣服,尽数脔割肢解,寸剐处死。
皇帝也怒不可遏,下令要尽杀琅玡王府内所有文武职吏。
斛律光见状,连忙解劝:“琅玡王府的官吏都是国家勋贵子弟,如果全部不分青红皂白杀之,恐人心不安。”
皇帝咬牙半天,下令先把琅玡王府的从人全部逮捕,慢慢审问。
看到库狄伏连等人在我面前遭脔割而死,恐惧之余,我依旧怀有一分侥幸。
这些同谋死得快,他们未来得及把我供出来。说不定,我能逃过此劫。
泪眼未gān,冯太后责问琅玡王:
“你怎么敢如此胆大,敢杀掉和大人!你怎么敢兴兵犯上!说!到底是谁背后指使你这样做的?”
我最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脑满肠肥的琅玡王高俨,完全变成了一个手足无措的胆小如鼠的孩子,他一边抹眼泪,一边举起胖手,指着我说:“是姨父……不,是冯子琮怂恿我这样做……”
胡太后勃然大怒。她双眼冒火,望着我,脸色铁青。
事到如今,死不可避。想到这里,我反而平静下来。
我向冯太后深施一礼,哀乞道:“是否能容许我回家,与妻子一别?”
“和士开和大人今天早朝,他也想晚上回家与妻子一聚,你们给他机会了吗?”旁边yīnyīn的声音传来。
顺着声音望去,原来是瞎子祖珽。这个瞎贼,我和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和士开还算他的老对头。我除掉和士开,其实是帮了他的大忙。谁料,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剥夺了我生命中最后的一个请求。
胡太后起身,她怒冲冲走到一个禁卫军面前,抢过他身上的弓,递给一个身材高大的胡人士兵,狠狠地指着我说:“绞死他!慢慢绞死他!让他多受些苦楚,为和大人报仇!”
这个yín毒的妇人,竟然不念我是她的妹夫,如此急于为她的jian夫报仇。我略一沉吟,想到先前她能为了jian夫杀掉她的亲哥哥,我这个妹夫,又算得了什么!
胡人士兵面无表情,脚步沓沓而来,bī近了我。
我低下头,等待着那夺命的弓弦。
“和大人尽忠报国,你们怎么忍心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瞎子祖珽说。依旧是yīnyīn的、幸灾乐祸的语气。
“绞死他!绞死他!”
胡太后声嘶力竭地喊叫……
①即十六国之一的北燕。北燕乃汉人冯跋所建,建都龙城(今辽宁朝阳)。最盛时,北燕占据今辽宁西南部和河北东北部。北燕共历二主,二十八年。冯跋(?-430),字文起,是长乐信都(今河北冀县)人。其父冯安,慕容永时在西燕做将军。西燕灭亡,冯跋东徙龙城,充任后燕的禁卫军将领。后燕主慕容熙荒yín无道,猜忌大臣。公元407年4月,冯跋等人杀慕容熙,拥立后燕主慕容宝的养子慕容云(即高丽人高云)为主。高云称天王,以冯跋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统掌军国大权。公元409年10月,高云被其宠臣离班等人所杀。冯跋杀离班等,自称燕天王,仍旧以燕为国号,定都龙城,史称北燕。公元430年9月,冯跋病死,其弟冯弘杀掉冯跋一百多个儿子,自立为天王。冯弘在位的时候,遭到北魏连年进攻,日渐衰弱。公元436年4月,北魏大军猛攻龙城。5月,冯弘在自己先前的属国高句丽派出的士兵保护下率龙城百姓东渡辽水,逃奔高句丽,不久被高句丽国王杀掉。
②杨愔,字遵彦。
③高俨,字仁威。
第二十八章 长夜沉沉
我,虽说是北齐的皇太后,可我是女人啊。一个女人娇柔的肩膀,怎能承担这么重的东西?一个国家,新鲜的、充满躁动活力的朝廷,在我的夫君武成帝高湛死后,几乎都压在我的肩头。
我的儿子是皇帝,大北齐新的君王;另外一个儿子,琅玡王高俨,却成为囚徒。这个十四岁的胖孩子,他脸,他的皮肤,太像文宣帝高洋,或许,高俨就是高洋的骨肉!
我的夫君在世的时候,曾经有一度那么想把这个二儿子立为帝国的继承人。我坚决反对。这是我作为女人的私心。我不想,万分不想,文宣帝高洋的儿子成为日后的国家主人。他粗bào的蹂躏,激醒了我的肉体,也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我不能原谅他。
帝室残忍,兄弟相斗。我的皇帝儿子,虽然也只有十五岁,却已经俨然成年。他身边聚集了一群人,他们,总是教导他如何去对付自己的兄弟,教会他怎样去掌握绝对的权力。
对于我的皇帝儿子,我越来越感到难以控制。我很害怕,害怕我儿高俨,会被他皇帝哥哥高纬派人毒死或者以别的方式暗害。自和士开被杀事发后,我就把高俨天天带在身边,让他天天与我一起住在北宫。即使软禁,也要把他软禁在我眼皮子底下。宫中厨人送给高俨的每餐饭,我都会事先尝食。
如果他的皇帝哥哥下毒,那就先毒死我这个母后好了。
某种超qiáng的欲望,已经深深流进了我的躯体内部。望着暗淡的树篱,当夜晚降临的时候,我的心,就会回到对和士开身体的欲望里面。
我在宫廷的走廊慢慢地踱着,夜晚更加漫长。似泣似诉的风,让人无限遐想。那种深刻的愉悦,那种只有和士开才能给我的肉体的亢奋,回忆它们,现在都变成了痛苦、bào躁和敏锐的焦虑。我多么希望渐渐聚拢的风bào来临啊。冷风和冷雨,可能使我的欲望稍稍冷却下去,让我不再孤独面对自己的炽热欲望的灼烤。从前,那样急不可耐的晚间等待,变成了全然的无奈。
人,就是这样古怪。女人的心,尤其难以把握。甚至我自己,有时候都会被自己内心的火热念头吓一大跳。从前少女时代的羞涩和高雅,变成了现在锐利的欲望和bào躁的饥渴。有什么喜悦能经久不衰呢?拂拭不去的忧虑,困扰着我的内心。没有了肉体的欢愉,似乎我的血肉都在凋谢。我太想念和士开了。他与我jiāo谈时那眼神中透出的淡淡快意,那种隐秘的亲切的抚摸,那种臣子卑下的顺从的亲吻,那种发自内心的温柔,以及在我狂热欲望下使他产生的短暂的困惑,都让人怀念不已。
那些日子,永远消失了!
多么热烈的激情,它们隐藏在我内心,如同纯洁、猛烈的火焰,把我与和士开的肉体熔合在一起。那种不可抵御的绞缠感觉,我这辈子,只有与他才能感受得到。
“母后,我能去晋阳住吗?在那里,我能跑马吗?这里太闷了……”我的二儿子琅玡王高俨,偷偷地抹去了即将落下的几滴眼泪,怯生生地问。
如果这个孩子当了皇帝,看他今天的样子,也不会有什么出息。我的夫君死后,我还曾经与和士开商量过,想让高俨日后继承他哥哥的皇位。和士开当时就表示说:“琅玡王聪明、英武,如果为帝,恐怕妨碍我与太后的欢会。”现在看来,琅玡王,我的儿,毕竟也只是个无主见的孩子。昔日他父皇在世的时候他所表现出来的卓尔不群,都是受宠之下的威风炫耀罢了。如今,他孩子一样情感的袒露,让我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