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体横陈_梅毅/赫连勃勃大王【完结】(78)

2019-03-10  作者|标签:梅毅 赫连勃勃大王

  湿湿的雾霭,在火光下发出淡huáng的亮光,形成无数微弱的闪烁的光波,把宫内鳞次栉比的屋顶,映衬得如同波làng翻舞的海洋。

  我独自一人走入庭园,踏着和尚洒下的未gān的血迹,仔细观察着寂寞宫廷里夜晚的颜色。白天,在炎热的太阳光下,景色有时候显得gān燥而刺目。当夜晚的迷暗来临,地面、天空,以及殿堂,都反she出变幻无常的色彩。这些瞬息即逝的诗意印象,还有湿润雾霭的哀愁,忽然让我想起少年时代那些汉儒师父教授给我的诗歌。当时,我只是死记硬背它们。现在,随着月光的突然照耀,伴着黑夜的静寂和火燎的魔幻,那些诗歌的奇妙意境,犹如飘起的轻烟一样朝我扑来。

  畅饮着美酒,我深深感受着这个神奇的、乐趣无穷的、唯我独尊的世界!

  当皇帝差不多三年,我要自称“朕”了。相比从前我父皇在世时候的没有着落的心情,我现在太快乐了。而我弟弟琅玡王的消失,其实给我增添了一种真正实在的安全感。

  当今大北齐家,没有别人能够对我的皇位存在威胁!

  在每个夜晚的梦中,再无可怕的、混乱的莫名喧嚣。邺城,就是整个大北齐的缩影。我在这里,作为帝王,我深知,快乐,只有快乐,才能超越一切。而快乐,是那么容易战胜哀愁。

  作为一个皇帝,还有什么琐屑事情能烦扰我呢?

  音乐声大奏。能让我高兴的人都快到齐了。康阿驮、穆叔兒、曹僧奴等人,平时陪我走马she箭;何朱弱、史丑多、沈过儿、王长通,年纪和我差不多,能歌善舞,都被我加官“开府仪同三司”①。特别是王长通,比我还小两岁,因为他胡琵琶弹得jīng妙,我赏给他通州刺史的官做,赐金无数。可乐的是,他担任宫廷乐师的父亲,看到委任状和赐金,竟然大乐成悲,一下子就栽倒在地,死了。

  不久,连大胡子老头安吐根,也挺着大肚子入宫了。这个老安头,年纪可做我祖父辈。他本来是安息胡人,从其曾祖起,就入魏朝为官,一家子一直在酒泉居守。魏朝末年,安吐根常常出使柔然,往来塞北不断。东魏孝静帝天平初年,我祖父神武帝高欢在朝廷当大丞相,把握朝政。安吐根从柔然回京后,尽告柔然虚实于我祖父神武帝,使得东魏边境军队准备充分,粉碎了柔然的多次入侵。胡人如此忠诚,使得我祖父神武帝大悦,当时就对他厚加赏赉。其后,东魏与柔然和亲,结成婚媾,都是以安吐根为使者。我父皇武成帝时代,因为旧功,他得封率义侯。我登基后,喜欢这个长着一把金色大胡子和红鼻子的老头给我讲西域故事,封他为永昌王。

  瞎子祖珽在朝的时候,不停劝我疏远这些人,常讥称我喜欢的这些人为“西域丑胡”、“guī兹杂伎”、“刑残阉宦”、“苍头卢儿”,等等。当时看着祖瞎子痛心疾首的样子,我心中就很不痛快。

  和这些人在一起,我真的十分快乐和开心。而且,他们对我是那么的忠心,从来不会让我感到失望。

  不久,昌黎王韩长鸾也到了。这位威风凛凛、相貌堂堂的爷们,带着他的弟弟韩万岁和两个儿子韩宝行、韩宝信,大踏步走进宫内后殿。

  和他们在一起,玩乐的同时,我又能和他们商议正事,处理军国大事。

  “陛下,刚才接报,南安王高思好叛乱!”韩长鸾未坐定,即向我报告。

  “……昌黎王喝酒,不必惊惶。斛律光如此英雄,都乖乖被朕诛杀,何惧南安王!”我举觞劝酒。

  “南安王高思好占据朔州,陛下不可不防!希望陛下能下旨,让一宗室亲王统领兵马,马上去平息叛乱。依臣所见,兰陵王高长恭,最为合适!”

  ①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一种高级官位,也是隋唐到元朝文职散官的最高官阶。三司即三公,司空、司马、司徒。东汉以后,三公名额少,不能满足需求,因而促生了与之相比拟的荣誉虚衔。汉殇帝延平元年(106),车骑将军邓骘得授“仪同三司”,是这种官称的肇始。当时,这个官称比拟三公,均仅限于班位与礼仪,不具有开府辟僚属的权力。西晋时,开府与仪同三司连称,逐渐通用,发展为官号。到了东晋南朝,开府仪同三司成为虚号,渐不为人所重。北魏的时候,“开府”与“仪同三司”分别为两个官号。前者单指开府辟官,不必同于诸公;后者单指礼仪同于诸公,不得开府辟官。只有兼任二者,其官职才略同于东晋南朝。北齐设“开府仪同三司”和“仪同三司”,以酬勋劳。

  第三十二章 不许名将见白头

  揽镜自照,无节制的酒色劳损,我看上去憔悴了许多。

  现在,我,兰陵王高长恭,脸上胡须旺盛,再不会在战场上被敌人误认为是“美人”了。如果与西贼①jiāo手,大概我再也用不着往脸上罩个铁面具吓唬他们。

  邙山大捷后,我声名远播。与我们北齐元帅段韶一起,多年以来,我一直在外征战,统领大军,讨栢谷,下定阳。前后因战功,我获加封巨鹿、长乐、乐平、高阳等郡公。

  当今皇帝继位后,以宗室之亲尊,我得加太尉衔。

  远离京城是非之地,我稍感心安。经历文宣帝、孝昭帝、武成帝,我能不死,一靠宗室之亲,二靠在外统兵打仗,三靠自己悠游事外。

  身为文襄帝高澄的儿子,活到如今,我自叹不易。

  遥观邺城,大事频出。先是皇帝亲弟琅玡王杀和士开,后是琅玡王被杀,继而大将军斛律光被族诛。群臣钩心斗角,各种势力殊死角逐,俨若战场。虽然置身事外,作为宗亲,我仍然忧心忡忡。

  不久前,朝廷内斗加剧,重臣崔季舒、封孝琰等人相继被杀。事情起因,源于朝中的国子祭酒张雕。张雕,原本为皇帝在东宫时候的侍读,非常受皇帝敬重。他与皇帝身边得宠的胡人何洪珍相结,声气互通,来往甚密,很快就遭到穆提婆、韩长鸾的记恨。何洪珍推荐张雕为侍中后,又加其“开府仪同三司”,奏度支事。张雕儒士入朝,大为皇帝所委信,常呼为“博士”而不名。而张雕汉儿,自以为出于微贱,致位大臣,此后就一直想立效以报恩。儒生大率如此,掌权之后,为报皇恩,他论议抑扬,无所回避,事事从国家大政考虑,数次切谏,暂停宫掖不急之费,禁约皇帝左右骄纵之臣。所有这一切,最终招致宫内权贵对他恨之入骨。

  同时,张雕与朝中的汉臣尚书左丞封孝琰、侍中崔季舒的关系日趋密切。崔季舒乃文宣帝时代重臣,封孝琰乃我大齐重臣、河北高门豪族封隆之的侄子,二人皆是祖珽旧友。这三个人,成为皇帝身边红人韩长鸾等人的眼中疔、肉中刺。

  恰值南朝陈国入寇,寿阳告急。皇帝本人,却要去晋阳游幸。为此,崔季舒与张雕商议:“寿阳被围,大军出拒,信使往还,皇帝应该在邺城坐镇。如果皇帝去晋阳,消息传出,难免会给人以朝廷惊恐北避的印象。我们若不启谏,恐怕人情骇动,对国家不利。”

  这两个汉官,自以为忠心耿耿,联合驾文官,联名进谏。但当时贵臣,如赵彦深、唐邕、段孝言等人,都认为崔季舒、张雕是祖珽一党,坚决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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