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燕王朱棣归国。真所谓“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在南京如果想处置燕王朱棣,两狱卒力耳,随便安个什么罪名,先抓起来再说。可惜建文帝太过柔仁,也不知一直出主意削藩的齐泰和huáng子澄等人gān什么去了,关键时刻不力劝建文帝下手,放虎归山,养虚反噬,悔之无及。
当然,建文帝也采取了一些“补救”措施——派都督耿瓛掌北平都司事,都御史景清为北平布政司参议,又诏派宋忠率三万兵屯守开平,以备边为名,敕令燕府jīng兵护卫皆隶属宋忠。同时,还密诏张芮、谢贵严备燕王的一举一动。
朱棣归国后,马上托疾不出。不久,对外又称病危,以此迷惑朝廷。
五月,太祖朱元璋小祥忌日,依照礼制诸候王皆应亲临陵墓致祭。朱棣自称病笃,派其世子朱高炽及另外两个儿子朱高煦、朱高燧入京。当时有参谋劝他不要把几个儿子都派入京师参加祭礼。燕王朱棣一语道破心机:“令朝廷勿疑也。”
燕世子朱高炽等三兄弟入京,兵部尚书齐泰就劝建文帝把三个人都一并软禁起来。又是huáng子澄表示异议:“不可。疑而备之,殆也。不如遣还。”秀才议事,思前想后,终无成者。倒是三兄弟的亲舅魏国公徐辉祖入殿密奏,表示说:“我这三个外甥中,惟独朱高煦勇悍无赖,非但不忠,又会叛父,他日必为大患。”建文帝犹豫,又向徐辉祖弟弟徐增寿和驸马王宁问计,这两人平时和燕王及其三子关系密切,饮酒纵马欢歌,自然都是说好话,建文帝“乃悉遣归国”。朱高煦临走,还偷偷潜入舅舅徐辉祖的马厩,盗走最好的一匹马,无赖之性bào露无遗。
本来,朱棣派三个儿子入京后不久,便忽然生悔,生怕三个小子被他们当皇帝的堂兄弟一网打尽。看见三个人根毛未动、全须全尾无恙返回,朱棣喜出望外,大叫“吾父子复得相聚,天赞我也!”
建文帝放朱棣回北平,一错;又纵放燕王世子朱高炽等人归国,使朱棣起兵更了无顾忌,二错;特别是放走了qiáng悍敢战的朱高煦,三错。日后,朱棣之兵锋最锐者,关键时刻加最后一把力者,当属这位朱高煦。彼时,建文帝大叹“吾悔不用辉祖之言!”为时已晚。
既然已放虎归山,建文君臣已应该观变待时,不要激起朱棣急反之心。可是,建文元年七月,又遣人逮捕燕王官校于谅、周铎至京杀头,并下诏谴责朱棣。为了争取时间,朱棣装疯,于北平市中狂呼乱走,夺人酒食胡吃海塞,胡言乱语,躺在地上打滚叫骂,一整天一整天地假装不省人事。
张芮、谢贵入王府“探病”,盛夏暑天,看见朱棣披着大棉被在一个大火炉子前“烤火”,连连摇头大呼“冻死我了!”张谢两人密奏,建文帝等人还真有些信以为真。幸亏燕王长史葛诚为内应,密报朱棣即将举兵。兵部尚书齐泰确也当机立断,马上发符遣使,命有司迅速前往北平,逮捕燕王府邸内相关人等,并密令张芮、谢贵等人相机行事。同时,又密敕北平都指挥使(军区司令)张信,因其一直为燕王亲任,命他亲自逮捕朱棣。假使张信受命,朱棣再大的本事,也不过一王府独龙,皇诏一下,众人放杖,逮送京师,故事也就至此告一段落。历史偏偏就在关键时刻出现戏剧性。
狂龙横飞——朱棣的“靖难”起兵
张信手拿密敕,“忧甚,不敢言”,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其母疑问之,信以实对。母惊曰:‘不可。吾故闻燕王当有天下。王者不死,非汝所能擒也’”。至此,朱棣一直在自己身边聚集和尚、道士、相士的“包袱”才在这关键处抖落。老娘们肯定平时喜斋乐佛,常常走庙入观,听见不少流言,相信这位燕王是九五真龙。亲妈的话不能不听,张信主意已定,决计向燕王摊牌。
张信策马至燕王府邸,为门人所拦,推脱说大王病重,不能见人,其实是朱棣害怕被人当面擒拿,外面来人一律免见。这张信也有办法,改乘一妇人小轿,乔装打扮,径入府门,再自报真实身份求见。
朱棣不得已,哼哼唧唧,歪在chuáng上勉qiáng“带病”接见。张信入室,纳头便拜。朱棣假装半身不遂,吱吱呀呀就会比划,假装不能言语。
张信说:“殿下您别这样了。有什么要事请与在下商议。”
朱棣大着舌头,哆哆嗦嗦,说:“我病得厉害,不是假装。”
张信又说:“殿下如果不对为臣讲实话,我身上有敕令,您应该束手就擒,入京鞠讯;如您心中有意,请别瞒我!”
见张信如此推心置腹,朱棣不敢再装,连忙从chuáng上滚落向张信,下拜,说:“您救了我一家人的命啊!”随即,两人密语多时,又把和尚道衍召入一起计议起事。(朱棣称帝后,对于在战场上无尺寸之功的张信“论功比诸战将,进都督佥事。封隆平侯,禄千石,与世伯券。”无论是朝会还是平时见面,朱棣都呼张信为“恩张”,不仅如此,“凡察籓王动静诸密事,皆命信。”一直荣宠不衰。)
与此同时,张芮、谢贵等人手执建文帝所下逮捕燕王府官以及削夺燕王爵号的诏书,率领北平七衙属吏及屯田军士把燕王府城包围起来。有张信表示支持,朱棣心中稍安,他忙唤卫队长(护卫指挥)张玉、朱能率壮士八百人入衙府,以待急变。
张芮、谢贵等人率兵包围王府后,高声唤王府属官出门就逮,为了虚张声势,又不停往王府内she上几箭。由于燕王府内兵少,朱棣也很惊惧,问左右:“他们的兵士在外面满街都是,怎么办呢?”卫队长朱能出主意:“如果能先擒杀张芮、谢贵,别的兵士就容易对付。”朱棣沉吟半晌,想出一计。“既然诏令是逮捕我府内官属,可以诳骗张、谢二人入王府,告诉他们诏令中要逮捕的众人已经在押,需要他们两人进府验看。”
于是,朱棣大开王府大门,在东殿端坐,对外声称自己重疾得愈。事先,他在殿门及端礼门内埋伏壮士,约定以令行事。燕王派人召唤张芮、谢贵两人入王府。起先,两人怕中计,不来。为了诳骗两人,燕王又派人拿着写有诏逮官属的详细名单送给二人观看,表明是请两个军官入内查验“犯人”正身。张、谢两人思虑再三,加上建文帝诏令只说是逮捕燕王官属,和这位皇叔还没完全撕破脸,踌躇片刻,便按剑前行。
临入王府大门,张、谢两人身边的众卫士被门卫呵止。由于朱元璋时代皇族高于天的余威,王府确实不能随意进入,本着惯性思维,张、谢两人也没有坚持带护卫入府。
进入燕王府大堂,看见朱棣“曳杖坐”,俨然大病初愈的样子。两旁府属齐集,音乐声起,赐宴行酒。酒过三巡,有侍女端献jīng美漆案,上有瓜片排列齐整。“正好有人进献新瓜,今与卿等尝之。”说着话,朱棣站起身,亲身拿起两片瓜,朝张、谢两人走来。两人起身躬谢,正要伸手接瓜,不料,朱棣忽然变脸,大骂道:“就是平常编户齐民老百姓,兄弟宗族尚能相保全。我身为天子亲属,朝夕忧恐自身性命。朝廷待我如此,天下又有何事不可为!”言毕,朱棣掷瓜于地,嗔目怒视张芮、谢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