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东都洛阳的户籍不足一千五百户。东起郑州、徐州,北抵huáng河,西至潼关,人烟稀少,满目萧条。这片昔日不胜繁华的大地,先遭叛军的杀戮,后有回纥的洗劫,即使是唐军,后来也称此处为“贼境”,肆意抢掠。洛阳周围几百里的郡县,许多地方就这样变成了废墟。河北比洛阳一带遭的兵祸还要严重,据说战斗最激烈的常山,田野里尸骨遍地。便是关中,也不复往日繁华。江南虽然遭到的直接损伤较小,但后来也终于被战争波及,有反叛的将军,也有起义的百姓,由于这里相对情况还算不错,因此唐王朝对这里的赋税很重,再加上后来天灾人祸,“江淮大饥,人相食”。但毕竟南方情况要好的多了,所以从这时开始南方便渐渐的赶了上来,经济地理发生了变化,不过,真正的总体上的超越,则是在宋代。
战前,大唐原有九百万户,五千多万人口;然而乾元年间统计,户数只剩293万左右,人口只有1699万——关于户数有两个数字,教科书上写是193万,而查到的资料说是293万,但人口数目基本统一,若以1699万除以193万等于8.8,就是说每户有九个人,一般来讲,历代平均起来最多也就每户五、六个人,九个人未免多了点,而1699除以293等于5.8,即每户六人左右,这还差不多,因此取293万之说。由原先的五千多万,锐减到一千六百多万,有三分之二还要多的人成为了安史之乱的牺牲者,其中不少人死于战乱,更有大批人口被迫流亡,然而余下的不到三分之一的人,要承担比过去增加很多的负累,因此这些所谓的幸存者们,事实上并不幸福。
战后,均田制瓦解了,被两税法代替,经济结构变了;于安史之乱发生之前便结束的府兵制,更加彻底的被募兵制代替,军事格局也变了。无力征伐方镇的朝廷,一个削弱了的中央皇权,与处于自治、半自治状态的藩镇之间,维持了一个松散却又有一定稳定性的结构,而且居然就这么维持了一百多年。
战乱的硝烟弥漫了整个大唐,无情的火舌吞噬了往日的繁华,也使文坛变得萧条起来。开元、天宝年间如星辰般的诗的天空,一下子凋零了,譬如盛唐三大诗人,李白、王维、杜甫中,只有杜甫看到了战乱的结束。“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长江后làng推前làng,本也是正常现象;但往日的繁盛已成为记忆,面前惨淡的情景才真正的刻骨铭心,所以,他们无法像盛唐诗人那样,唱着盛唐的歌、迈着盛唐矫健的步伐,于是盛唐气象成为了过去——山河仍然可以壮丽,但壮丽之中总有惆怅;田园依旧可以宁静,但宁静下雍容不再,依稀是暗淡的避世;边塞虽然还可以雄壮,但慷慨的志气中,夹杂着低回的哀响。也许最能体现这一点的还是李白和杜甫,李白哪怕是人生在世不称意,也不妨碍他明朝散发弄扁舟,杜甫却难得有白日放歌纵酒的时候,更多的是悲天下人之悲,苦天下人之苦。杜甫暮投石壕村,见到的老翁与老妇的分别,在清代诗人袁枚看来并不亚于唐玄宗与杨贵妃那被夸大了的生离死别:“莫唱当年长恨歌,人间亦自有银河。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玄宗与杨妃的爱情,无疑有着才子(还是位老才子,当时玄宗都五十多了)佳人的làng漫,而石壕村夫妻的离别则是实实在在的人间悲剧。悲剧看得多了,心情又怎能不沉重?
宦官、藩镇已经被说的太多,但唐朝后面的症结恰在于此。战后的唐朝在风雨飘摇中步履蹒跚的走过来,长安几度丢失,又几度夺回,国家屡危而不亡,甚至还有几次中兴的迹象,可见唐朝的生命力是极qiáng的,在整个中国历史上也算是个奇迹——有时想,如果没有宦官、藩镇的影响,也许,它根本不会止步于三百年。
同时,唐朝的转折,也是历史的一个转折,从此,中国的封建社会开始走上了下坡路。“惊回首,离天三尺三”,那样的高峰已经成为了永远的过去,那样的自由与开放再也不复存在,那种非凡的气度也随着硝烟而散尽。自五代而两宋,中原王朝再也没有像唐那样统一天下;qiáng悍的蒙元,也许只能算个插曲,犹如昙花一现;而明朝,辛苦加工修建的长城,没有完全抵住外族,却成为自己的桎梏;人们从大清康乾盛世的梦中惊醒时,早已关起大门不闻窗外事的中华,已经远远的落在了世界的后面……
抛开这些对于历史的影响,闭目静思一会儿,回想一下安史之乱的全过程,也许个人的感受才是最真实的——无论人们的想法会有多么大的差异,但总有一个感触会是相同的,就是安史之乱太悲惨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百姓们总是悲剧首当其冲的牺牲者和受害者,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颠沛流离、孤苦无依……总之,只要你能找到一种悲剧的名称,就可以从千万处于战乱的水深火热中的百姓里找出来例子;只要你忍心看,就会有无数悲剧在你眼前接连上演,直到你再也无法承受这些带给你心理上的冲击。然而,官员们的日子也未必好到哪里,一个不慎,身家性命便全会搭进去;对于战将,沙场上刀枪无眼,有时“马革裹尸而还”或许比战败后受到的处罚还要好些;便是皇帝,也有数不清的烦恼。看看对敌的双方最高统治者,哪方不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哪个不是权力jiāo接来jiāo接去,又有哪个不是提心吊胆。运气好的,像玄宗一样光荣退位;运气不好的,便遭到赤祼祼的杀戮,弑父、弑君,每一次都血流成河。前一个人刚倒下,后一个便迫不及待的踏上前一个人的覆辙——他们到底在追求什么?挑起战乱的人,追求的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烟云,或者原本为了保命,却反而缩短了生命的进程,比白马过隙还要快;应对战乱的人,为了平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血,面前有一长串血的名单:封常清、高仙芝、颜杲卿、张巡、许远、安禄山、李嗣业、安庆绪、史思明、史朝义……这些人,或忠或jian,或好或坏,或冤屈,或忠烈,或愚蠢,或凄凉,自然也不乏有天怒人怨的;他们有的血染疆场,有的血洒宫廷。他们的血伴着百姓的血,一起染红了大地,也许今天的我们,只好迎风洒泪了……至于战乱的幸存者们,包括百姓、官员和皇族中所有的幸存者们,我们也只能报以一个惨淡的微笑,同情着他们未来的遭遇。
好了,安史之乱至此终结,这个使大唐在错愕惊讶中突发的变故——即所谓“大唐惊变”,也请让我帮它画个句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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